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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密檔

  自從當年,妖亂長安。

  而李淳風與詭異首領,熒惑星君重新定下盟約后。

  這些年來,再難見到詭異的蹤影。

  何況是在這宮里?

  當然,世界分表里。

  表面上,那些詭異是不存在了。

  但是在里世界,詭異并沒有消亡,而是變得更加隱蔽。

  李淳風曾向李治說過,如今天道循環,正氣充盈。

  屬于詭異的時代,漸漸過去。

  詭異雖強,也難當大唐的鐵騎。

  同時,李淳風看過天象,現在的天地規則發生變化,想出強大的詭異和異人越來越難。

  若干年后,甚至會完全消亡。

  所以詭異,也在盡量融入人族。

  簡而言之,如果在大唐長安,在宮中,有詭異等妖物現身,那他們是自尋死路。

  武媚娘看向蘇大為。

  蘇大為也同時看向她,目光平靜。

  “阿彌絕不是妖物。”

  武媚娘聲音堅定,看向郭行真:“道長會不會弄錯了?”

  “貧道絕不會錯。”

  郭行真斬釘截鐵的道。

  就在武媚娘微微皺眉,趕上來的金吾衛,和現場的宮人太監們不知所措時,郭行真拈須道:“貧道也沒說蘇郎君是妖物,這是一個誤會。”

  他的嘴角含笑,右手一招。

  先前射出的木劍,咻的一聲,從草叢中飛出,落回他的手中。

  郭行真低頭看了一眼,嘴里念道:“碧血,果然中了。”

  見此情景,武媚娘哪還不知出了什么事,玉手指向前方綠植道:“去搜一下那里。”

  “諾!”

  當值的千牛衛忙抱拳應命,帶著十余名金吾衛跑過去,在草叢里很是搜索了一番。

  最后實在沒發現,只得苦著一張臉回來,向武媚娘和李弘單膝跪下,抱拳道:“皇后,太子,那邊什么也沒有,只是地上有幾點血漬。”

  郭行真在一旁拈須,一臉惋惜道:“看來還是被它跑了,可惜。”

  “宮中如何會有妖物?”

  武媚娘的臉色一黑。

  她實在難以忘記,昔年王皇后用巫術咒定安思公主,險些奪去公主性命的情景。

  “傳本宮令,令金吾衛遍搜宮中諸殿…”

  “諾!”

  “慢著。”

  武媚娘抬起的手徐徐落下:“此事不可聲張,要暗中進行,明白嗎?”

  “諾。”

  “再傳太史令入宮。”

  “諾。”

  下達命令后,武媚娘手扶住李弘的肩膀:“我累了,今天的酒宴就到這里吧,阿彌,若有事我會再召你,你有空,可多來宮里走動。”

  “是。”

  停了一停,武媚娘又道:“你雖現在不在戰陣中,兵部那里也可多走動一下。”

  蘇大為心中一動,抱拳道:“諾。”

  從大明宮里出來,蘇大為沒有先回宅子里,而是徑直去了大理寺。

  倒不是為了去見大理寺卿,而是去都察寺。

  此次回長安,真是出乎意料的刺激。

  從入長安第一天遇刺,當晚入宮見李治,第二天赴武媚娘的宴請,接著在宴上先是見了太子李弘,又遇到對自己敵意甚深的賀蘭敏之和明崇儼。

  還有一個來歷不明的妖道。

  對方甚至還敢向自己出手,簡直膽大包天。

  盡管事后被郭行真,用“妖物”之說圓了過去。

  但蘇大為敢肯定,那一瞬間,郭行真針對的就是自己。

  甚至流露出赤裸裸的殺意。

  這些事情,令蘇大為整個神經都緊繃起來。

  才回長安,就被卷入復雜的漩渦之中。

  李義府的暗中挖坑。

  賀蘭敏之對自己的敵意和恨意。

  道士對自己的殺意。

  這些人,都是武媚娘身邊的人。

  呵,當真是有趣。

  自己身處武則天的陣營,而武則天身邊的人,都想殺我?

  世上的滑稽之事,莫過于此。

  進入都察寺,守門的差役還認得蘇大為,慌忙下拜行禮。

  蘇大為擺擺手,大步進去。

  里面的情狀一片繁忙。

  都察寺機構,雖然初設時只是為了對付各國在長安埋伏的細作,但隨著這些年的擴張,已經遠遠超出了初建時的范圍。

  到現在,它不光是對外監察細作。

  對內,也隱隱有監察百官之責。

  其觸角,最遠被蘇大為帶到了百濟,帶到了新羅、高句麗以及倭國。

  在長安,隨著李治數次東巡洛陽,都察寺的情報網,早已從長安,擴張到洛陽。

  如果從大唐地圖上看,都察寺總部在長安,但情報網已經從長安,到洛陽,從洛陽到登州,到半島,連成一線。

  如此龐然大物,其諸事繁雜,比初創之時,難度何止增加百倍。

  因此整個衙門里的人手,比之大理寺,有過之而無不及。

  光是眼睛看到的,就有兩三百人,在殿內來回奔忙。

  有收集信息的。

  有搬運卷宗的。

  有給卷宗歸類整理的。

  有分析情報的。

  有追查線索的。

  有研究地圖和追蹤案件的。

  有負責對大唐各部們做對接的。

  還有管理著外面各分級,各層級蛇頭、情報分部,小組,和外圍人員的。

  千頭萬緒,精彩紛呈。

  “寺卿!”

  一眼見到蘇大為,主薄、長史等人,忙放下手頭的工作,趕緊小跑著上來,向蘇大為見禮。

  當年蘇大為回長安第一件事,便是清除內部叛逆,殺人立威。

  其作用,便在這里。

  此次他離開長安三年,回來第一件事,不是入宮去見李治。

  而是借著被刺殺之事,詐稱去各衙門里鬧。

  最關鍵的一步,卻是來到大理寺中,屬于都察寺的衙門,重掌自己的權柄。

  有都察寺在手,便等于多了千里眼和順風耳。

  這是蘇大為在大唐最重要的布局。

  “好了,各自去忙吧,對了,有事的話,可以單獨向我稟報。”

  蘇大為揮手驅散手下官吏,開口道:“高大虎和李博人在哪?”

  昨夜他們在蘇大為府上,苦等著蘇大為回來。

  現在應該已經回都察寺當差才是。

  “寺卿,我在。”

  人群后傳來李博的聲音。

  眾官吏忙散開,李博大步走上來,向蘇大為抱拳道:“大虎手頭有一個案子,我在。”

  “走,一旁說話。”

  “是。”

  蘇大為如今雖是正四品下的武勛,但權力遠不如在百濟任熊津都督時。

  此次回長安,都督一職自動解下。

  不良帥,李治沒提,多半是難回去了。

  昨天去長安縣時,里面除了不良人的故舊,衙門上下從縣君到差役,都換了新人。

  只有都察寺,權力既大。

  又無人可以取代蘇大為的位置。

  至少目前,李治還沒有推出別的人選來接任。

  蘇大為只有回到這里,才有一切盡在掌握的安全感。

  大步走回自己的公廨桌案前坐下,蘇大為低頭看了一眼桌面。

  盡管幾年沒坐在這個位置,但手下人依舊打掃保持得很好。

  桌面的筆墨和文書和他當年離開時放的位置一模一樣,整張桌案纖塵不染。

  在桌案對著右手的位置,略微有些發光。

  那是當年在都察寺批閱卷宗時,寒來暑往,無數個歲月執筆所留下的痕跡。

  收起心中感概,蘇大為向李博道:“長安最近有什么大事?”

  “大事,不知寺卿指的是…”

  李博在都察寺里一慣以官職稱呼蘇大為。

  “長安有何值得注意或警惕之事?”

  蘇大為見李博皺眉苦思,索性再進一步:“我今天在宮里受武后宴請,席間遇到賀蘭敏之和明崇儼,此二人對我都有極大的敵意,還有一個叫郭行真的道士,有沒有記錄在案?

  此人是何來歷?是誰介紹到武后身邊的?

  武后身邊,還有誰值得注意?近來有何反常之事?

  對了,還有太子身邊,有無異常?太子的病從何時開始的,治病都請了哪些名醫?”

  他一開口,問題便直指武媚娘身邊。

  被人刺殺之事雖然重要,但和今天在宴上所發生的事比起來,卻又不值一提。

  武媚娘,是他自從來到大唐以后,最大的投資與靠山。

  若是這根支柱出了問題,才是動搖根基的大麻煩。

  被蘇大為一問,李博愣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寺卿,那可是宮里。”

  “把相關卷宗拿來我看看。”

  宮里,按都察寺的規矩,一般是不能重點去查探的。

  這是犯忌諱的。

  一但被李治知道,那就是潑天大禍。

  但都察寺是蘇大為一手組建的,他很清楚,所謂宮里犯忌,不可查探也只是表面的規矩。

  就拿李治自己來說,他現在也越來越倚重都察寺。

  除了針對長安內的風吹草動,官員忠誠與否。

  宮里的后妃,他何嘗不想掌握?

  權力,是會上癮的。

  就算都察寺是一株毒草,李治如今也離不開。

  哪怕都察寺的規矩是不可針對宮里,但李治自己,有時都會提出一些特殊的要求。

  這些,都察寺中一般人是不會知道的。

  但蘇大為不在此例。

  他是制訂規則的人。

  李博看了蘇大為一眼,見他的神色堅決,抱了抱拳,向蘇大為伸手討要密鑰。

  蘇大為解開隨身金魚袋,那里面有入宮的魚符,同時還有他身為寺卿的印信。

  這代表著都察寺內最高的權力。

  這樣的印信一共有兩枚,一枚在蘇大為手中,另一枚在李治手里。

  只有掌著這種信印,才能調用都察寺內所有的密檔。

  否則任你多高的官職,也不能查閱。

  蘇大為抬筆寫了憑證,蓋上印信,再將此憑證交給李博。

  李博拿上此物,這才去檔案室,調閱宮中檔案。

  這次查檔,也會被記錄在案上。

  李治若有心查,就會知道蘇大為調過宮中密檔。

  但是蘇大為并不擔心這點。

  今天在宮中發生的事,便是最好的理由。

  哪怕李治問起來,他也可以直言相告。

  這些皆在都察寺的職責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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