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生聽到蘇大為的話,差點沒忍住噴出來。
“我信你個鬼…你的箭法有多爛,你自己心里沒數嗎?”
蘇大為的身手各方面都不錯,但有一點。
他的騎射真的是不敢恭維。
去年跟[]阿史那道真組隊行動的時候,為此沒少被阿史那道真嘲笑。
蘇大為當然是義正辭嚴的表示,阿史那道真就是個傲驕,是個臭屁精,最喜歡自吹自擂。
不過,嘴上雖然這么說,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他,還是虛心向阿史那道真請教騎射之術。
一晃快一年過去,騎射功夫倒沒聽說長進,不過看樣子阿彌這吹牛逼的功夫,深得阿史那道真的精華。
蘇大為被他一番嘲笑,在掩嘴偷笑的聶蘇和瞪著大眼的李博面前,頗有些掛不住面子。
氣道:“你行你上,這弓給你。”
“嘿嘿。”
安文生呲牙一樂:“當然…”
“當然不行!”
他聳了聳肩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歡軍中之事,騎射什么的一概沒練。”
“那你說個屁。”
蘇大為瞪他一眼:“還不快自覺一點,用你風騷的身形,吸引吐蕃人的箭,給我創造機會。”
“惡賊!”
安文生磨了磨牙,似是被蘇大為氣到牙癢。
但最終他還是乖乖的聽命,老實的站出去,雙手插腰,還沒來得及裝逼喊一聲“安大郎在此”。
就被一陣呼嘯的箭雨射了個手忙腳亂。
“阿彌,你快點,再不快點老子要被射成刺猬了!”
安文生慘烈的叫著。
那是蘇大為在他身上從未聽到過的哀嚎。
蘇大為心里一驚,暗自替安文生祈禱:“老安該不會是被射中屁股了吧,這叫聲也忒慘了點…”
“阿兄,你再不快點,安大兄只怕真要被射死了。”
“這就開始。”
蘇大為掂了掂手里的弓。
這弓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
一般的弓弩年代久了,一定是弓體腐朽,弦也爛光了。
但這弓就和飛行翼裝一樣,保存的得分完好。
蘇大為心中暗道:“連衣服都能保存下來,這弓箭,希望也帶點黑科技吧,不說射死論欽陵,只要能射到他那桿大旗附近,讓吐蕃人混亂一陣也就夠了,但愿射程夠遠。”
心里默念著,他拉弓試了下,感受了一下勁力。
拈起一支箭。
這箭也不像普通的箭,箭桿似金屬造就,渾然一體。
入手十分沉重。
這哪里是箭,分明是縮小了的守城床弩嘛。
蘇大為在心中暗道。
說時遲那時快,他低呼一聲:“小蘇幫我擋住箭,讓我射他們一箭。”
“好!”
聶蘇雙手一張,一個半透明的氣泡浮在前方,遮擋箭雨。
蘇大為雙臂較力,吐氣開聲,暴喝一聲:“開!”
緊身的黑色翼裝上,一塊塊的肌肉卉起。
他的臉龐漲得血紅,耳中聽得“崩崩”聲響。
手中的弓被他拉至渾圓。
這一幕,把站在后方的李博看得呆了。
這么大一張弓,只怕比軍中最硬的強弓還要沉重,蘇大為居然一下子就拉滿了。
他卻不知,蘇大為身為異人,最先開啟的就是煉體之術。
他的雙臂早有千斤之力。
但拉開這弓,依舊感覺十分沉重。
不及細瞄,憑著感覺鎖定方向,手指一松:“中!”
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
聶蘇雙手一揮,氣泡從中分開。
蘇大為的箭,化作一道流光,一閃而逝。
沉悶的炸響和弓弦顫音久久不息。
頭頂上方的冰雪簌簌下落。
吐蕃人的箭都為之一滯,仿佛被這一聲弓弦響給嚇住了。
箭若有王,這聲便是箭王的怒吼。
屬于論欽陵的雪山獅子旗距離平臺的方向,在斜下方六十度,大約數里外的山道上。
尋常的箭絕對射不到這么遠。
但是蘇大為這一箭,去勢異常兇猛。
只聽破空呼嘯,空氣為之撕裂。
肉眼可見,一道白線劃出。
那是飄浮在山谷間的霧氣,被這一箭撕開。
下一刻,飛箭穿過獅旗上方,電般消失在遠方。
然后,便沒有然后了。
萬籟俱寂。
久久合不攏嘴的,滿臉淌汗的安文生回頭罵道:“阿彌,你果然是好箭!”
“你才好賤!”
蘇大為呸了一聲:“這把弓我從沒摸過,就算神射手也不可能一下射準,你們頂住,待我再射一箭,第一箭是試手,第二箭才顯功夫。”
“阿兄,真的嗎?”
聶蘇有些好奇的問。
李博忙在一旁道:“蘇郎君說的有理,便是神射手,換上自己不熟悉的弓箭,也斷不可能一箭就中,第一箭是熟悉這弓的力道和脾性,第二箭定然能中。”
蘇大為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感覺手臂酸麻,特別是拇指剛才扣弦的地止,已經磨出一道血痕。
不禁皺了皺眉。
他雖然在軍中時練過騎射,但平時用的是角弩,沒有戴射箭扳指的習慣。
李博眼尖,一眼看到,忙不迭的從自己手上退下一枚玉扳指道:“我平時也有打獵射箭的習慣,這扳指蘇郎先用著。”
蘇大為點頭致謝,拿在手里試了試,套上去正好。
“小心,又來了!”安文生大喊一聲。
耳中聽到空氣中傳出無數蜂鳴般的嘯音。
吐蕃人的箭又到了。
“小蘇,護著我。”
蘇大為吩咐一聲,再吸口氣,暗運鯨息之術,雙眼死死盯著遠處那面小小的雪域獅旗,心中暗自祈告:“一定要中,若能射中那旗幟,今天就能脫困了,一定要中。”
定了定神,他雙臂一分,耳中聽到自己體內筋骨“崩崩”有聲。
像是上拉足了力的牛筋。
手中那張巨弓,再次被他拉至渾圓,這次拇指套了扳指,弓弦沒那么割手。
心神中稍微對上那雪獅旗,口里爆喝一聲:“中!”
穿云裂石的一聲巨響。
第二支巨箭,從平臺射出,向著遠處的獅旗飛去。
可惜這一次,吐蕃人早有準備,數面大盾豎在旗前。
只聽“呼”的一聲響。
吐蕃軍中人人詫異抬頭,早就不見了巨箭的蹤影。
蘇大為這一箭,比剛才第一箭偏得更遠。
聶蘇偷眼看蘇大為臉上的表情嘴角抽搐。
李博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安文生斜眼看著蘇大為:“再裝啊,你再裝啊,箭客?神箭手?”
吐蕃軍中爆發出震天的狂笑聲。
這聲音充滿了譏諷之意。
蘇大為的臉漲得血紅。
一半是用力過猛,開巨弓所致。
一半是羞憤難當。
“尼瑪,老子就不信了!”
他咬咬牙,舉起手里的弓,還要再來。
安文生忙勸道:“你歇歇再說,實在不行,咱們晚上再飛,你剛才第二箭就有些透了力了,再射就要傷身了。”
蘇大為雖然神力驚人,但這巨弓所需要的力,也是嚇人。
否則也不可能射出這么超遠的射程。
比起床弩也不遑多讓。
蘇大為剛才第二箭,明顯就沒第一箭那么流暢自如。
安文生真怕他著急上頭,憋出內傷來。
“少廢話,替我防著吐蕃人的箭。”
蘇大為咬牙道:“到晚上咱們也不用飛了,左右是個死,能不能活,就看這一箭。”
“阿彌!”
“阿兄!”
“蘇郎君!”
李博和聶蘇、安文生在一旁想勸。
只見蘇大為雙腳邁開,重心下沉,雙臂沉沉用力。
一張臉上血色滿溢得像要淌出來。
連眼珠都泛起血絲。
在他額頭上,根根青筋暴起。
心中鎖定獅旗,奮力將巨弓拉至滿圓。
一切的時間,空間,仿佛都停滯住。
蘇大為的呼吸、心跳仿佛都不復存在。
陷入完全的靜止。
然后,后手手指一松,如風拂弦。
震耳欲聾一聲炸響。
第三箭,化作流星,怒射而出。
有了前兩箭打底,山道中的吐蕃人已經不再如何害怕。
只覺得懸崖上那射箭的人是不是有毛病,盡整些雷聲大,雨點小的玩意。
有屁用。
但是下一刻,那箭巨箭,筆直突入吐蕃人的陣中,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碎石與冰雪迸濺。
一時天昏地暗,仿佛世界末日。
“哎?中,中了?”
蘇大為喘息了口氣,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遠處。
他的雙臂酸麻,實在沒力氣再開第四箭了。
只知道自己一箭射入吐蕃軍中,山道都射崩了。
不過那面雪獅旗還完好的插在原處。
蘇大為原本想著一箭能將旗幟射倒,看來有些難度。
“不對!”
安文生突然驚叫起來:“你看那里,那個顏色,是領兵大將的親兵,莫非…”
他一臉詭異的瞪向蘇大為,一臉見鬼的表情:“莫非你真撞了大運,一箭射死了論欽陵?”
“哈哈,不會吧。”
蘇大為仰天大笑,心道我哪有那么神。
李博指著下方驚呼:“旗子倒了,那旗子倒了!”
臥槽!
蘇大為定睛看去,原本筆直的雪山獅子旗倒伏下去,吐蕃軍中一片混亂,隱隱聽到有人怮哭之聲。
“我特么…”
蘇大為眼睛都瞪直了,真的這么好運氣?
前兩箭不靠譜,原來是攢人品去了。
這第三箭,中大獎了!
“哈哈哈哈”
蘇大為心中得意之情,那種暗爽的勁兒,令他忍不住仰頭大笑幾聲:“古有薛仁貴三箭定天山,今有我蘇大為三箭定巴顏喀拉山,不遑多讓,不遑多讓啊!”
心里爽著,突然想起來道:“哎,我這要是射死了論欽陵,薛仁貴以后也不會吃大非川的坑了。”
“阿彌,你說什么?”
安文生耳朵微動,詫異的問:“薛仁貴,你是說那個守玄武門的薛仁貴?他什么時候三箭定天山了?大非川又是怎么回事?”
蘇大為反應過來,豪爽的一揮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機會來了,大伙還不抓緊跟我飛下去。”
說著,他背起弓,插好剩下的箭,抓過聶蘇的手,又在她耳邊細細叮囑一遍注意事項。
此時,陽光升至近天中的位置。
前方的云靄剛好散開。
就仿佛上天替蘇大為打開了一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