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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波瀾壯闊

  蘇大為愣在當場,大腦飛速運轉著,在消化著程知節說的這番話。

  不過,程知節打開了話匣子卻沒有收手的意思。

  他擺了擺手,似乎意猶未盡道:“接著說征東突厥之事…

  一邊盯著東突厥的同時,太宗也開始施以妙計,派細作潛入突厥,對其分化瓦解。

  東突厥的二號人物突利可汗,從跟我們互通書信往來,漸漸越走越近。

  就在準備反擊草原之前,突利可汗送來表文,表示愿意歸附。

  我還記得,當時太宗長嘆一聲說:非窮困,肯如此乎。

  從那時起,我老程就知道,曾經強大的東突厥,離衰敗不遠了。

  除了對突利的拉攏,我們的細作也滲透到東突厥治下的各部落里。

  東突厥東部的契丹等部落,很快歸附了我們,東突厥西北部的薛延陀汗國,也繞過大半個草原來到長安朝見,變成大唐冊封的‘真珠毗伽可汗’。

  一統草原的東突厥汗國,在大決戰開始前,就已經被太宗步步為營的謀劃,瓦解成一盤散沙。”

  聽到這里,蘇大為忍不住又是倒吸一口涼氣。

  難怪后世偉人說過,自古能將軍者,無出李世民之右。

  這位大唐太宗皇帝,端的是好手段。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原來兵書上說的東西,具體是這樣用的。

  程知節說的這些,不但沒讓蘇大為產生對西突厥的顧慮,反而讓他生出些熱血沸騰之感,真恨不得生在太宗的時代,隨著太宗揮鞭,將曾經欺辱大唐的那些異族,逐一踏平。

  “大總管,既然如此,我們何不…”

  “你小子別廢話,聽我說完。”

  程知節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繼續道:“到了貞觀三年八月,一直負責對突厥情報的張公瑾,傳回一個重要消息:突厥頻年大雪,六畜多死,國中大餒,頡利用度不給,復重斂諸部,由是下不堪命,內外多叛之。

  張公瑾說,此時大唐出兵,有六大必勝理由。

  到這個時候,太宗方說,可以出兵了。

  此戰,我大唐以傾國之力,發動十余萬大軍,分六路出擊。

  第一路大軍,靈州大都督、駙馬都尉薛萬徹為行軍總管,左驍衛大將軍、燓國公段志玄為副總管,繞道攻突厥后方,并監視剛歸順的突利可汗。

  第二路大軍,檢校幽州都督衛孝節為行軍總管,盧國公,也就是我老程為副總管,主要任務是駐守幽云地區,截斷頡利可汗東逃之路。

  第三路大軍由禮部尚書,任城郡王李道宗為行軍總管,甘州刺史張寶相為副總管,進攻突厥西部,截斷其西逃之路。”

  說起李道宗,程知節的臉上神情微微一黯。

  前兩年因為房遺愛謀反案,李道宗等一大批軍中功臣宿將,或殺或貶,或流放。

  沉默片刻,程知節深吸了口氣,接著道:“第四路大軍,以華州刺史、霍國公、駙馬柴紹為行軍總管,胡國公秦叔寶為副總管,任務是沿黃河挺進,從側翼與李靖和李勣率領的主力呼應,合圍突厥主力。

  第五路大軍,由并州都督、英國公李勣為行軍總管,代州都督、鄒國公張公瑾和岷州都督高甑生為副總管,任務是率領主力大軍直攻東突厥心腹重地,一舉殲滅突厥主力。”

  停了一停,程知節鄭重的道:“第六路大軍,以兵部尚書、代國公李靖為行軍總管,鄂國公尉遲敬德,匡道府折沖都尉蘇定方為副總管,主要任務是率領中軍直搗位于云中和馬邑的突厥汗庭。”

  說到這里,他重重一拍大腿,嘆道:“這一戰,堪稱我大唐立國之戰,將星云集,府兵精銳盡出,從廟算,到臨機指揮…這樣的巔峰,不會再有了。

  人生能有這樣一戰,值了!”

  從口里爆喝出最后一句,程知節像是化作了雕像般,雙手撐著桌案,久久不發一言。

  而蘇大為,也沉浸在方才的情緒中,一時無語。

  良久,蘇大為莫名感概道:“大總管,您說了這么多,其實是想吹捧自己吧?”

  “怎么?難道你覺得我老程不是名將?”

  程咬金大怒,挺起胸膛,隨手就想抄起桌上東西擲過去。

  蘇大為趕緊擺手道:“名將,盧國公絕對是名將中的名將。開國名將到現在,還能有你這身手和精神頭的,找不出第二個了。”

  “這還差不多。”

  程咬金撫了撫虎須,呲牙一樂:“比起秦瓊那病虎,還有尉遲恭那一身傷病,老夫這身子骨,還成。”

  說到這里,他又一瞪眼:“老夫費了這么多唇舌,跟你說了這么多,你聽明白了沒有?”

  說完,又小聲嘀咕道:“這都是兵法不傳之秘,便宜你小子了。”

  “大總管,你是說,我們要分進合擊,給西突厥來個…”

  蘇大為話沒說完,暴怒的程咬金抄起手里硯臺就砸了過去:“分你個屁!老子說的是這個意思嗎?滅東突厥我大唐從廟算到傾國之力,開國名將傾巢而出,現在咱們是什么陣容,手里幾個人?就想滅人國?”

  蘇大為一縮脖子,這硯臺從帳蓬簾門嗖的一聲飛出去。

  外面不知哪個倒霉蛋被砸中,發出啊的一聲慘叫。

  程咬金用力一拍桌子,喝道:“打仗就是打錢糧,你覺得我們這這幾萬人,錢糧夠嗎?事前有廟算嗎?有天時地利人和嗎?年紀輕輕,毛還沒長齊,就想學人來一波平推,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還不快滾出去,再妄議軍略,老程也不講情面,推出去三十大棍。”

  病虎發威起來,也還是老虎。

  程知節這一聲怒吼,雙目圓瞪,發須戟張。

  這一瞬,他身上再無半點憊懶,取而代之的,是千軍萬馬中浴血殺出來的氣勢。

  蘇大為只覺得一股沸騰如火般的血氣,撲面而來。

  他不禁后退了半步。

  還沒等開口,就感覺帳簾一掀,有人從外面挾著寒風走進來。

  “哎,你怎么來了?”

  程咬金瞬間變臉,堆起滿臉笑容。

  這個笑容,好像欠人錢了。

  蘇大為暗自腹誹,轉頭一看,正好看到臉色鐵青的蘇定方,走進來。

  他的目光帶著威棱,在帳內一掃,開口第一句:“剛才誰拿硯臺擲的?”

  蘇大為順著他的話,看看他手里捏著的半片碎硯,再看看蘇定方額角滲出的血漬,心態差點沒繃住。

  可憐大唐名將,居然被程老魔一記飛硯給暗算了。

  難怪程大總管居然慫了。

  可惜他這點幸災樂禍的小心思才剛起來,就見程知節站起身向自己一指。

  “是他,蘇大為干的,你不知道,這小子可狂了,仗著跟咱有點交情,無法無天了都,你看把人蘇總管頭砸的,還不快向蘇總管道歉!”

  程知節一邊裝模作樣的說著,一邊向蘇大為悄然打著眼色。

  可惜,蘇大為完全不吃他這套。

  他很“老實”的向蘇定方道:“副總管,方才大總管沖我發火,拿硯臺砸我,不想誤傷到副總管。”

  蘇定方看了他一眼,再看向程知節,眼神變得很冷。

  “哎,定方,你這是什么意思?你這么看著我做甚,難不成你信他不信我?你不信我老程為人嗎?”

  “呵呵。”

  蘇定方輕笑兩聲,頗得嘲諷之精髓。

  這讓程知節面皮有些掛不住。

  他惡狠狠的瞪了蘇大為一眼,那眼中的威脅之意很明顯。

  然后一屁股坐下來,一拍大腿:“就算是我砸的,那也是失手,又不是故意的,難道你還想問罪不成?”

  “不敢。”

  蘇定方向程知節行叉手禮道:“屬下過來,想問問大總管接下來的方略。”

  “嗯?”

  程知節的眼神微變,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怎么,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嘛,天寒地凍,隨時可能大雪冰封,現在一動不如一靜。”

  “大總管,這些我都知道,可勞師遠征,空費錢糧,這仗不應該是這么打的。”蘇定方說得很慢,但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這讓站在一旁,本來只想打個醬油的蘇大為看傻眼了。

  難不成,這大軍的一二把手,今天要在中軍大帳里剛起來。

  蘇大為腦中仿佛閃過一副畫面,狂風暴雨中,一個嬌弱無力的聲音在喊:“打起來了!打起來了!!你們不要再打了!”

  他甩甩頭,把這種荒謬的聯想拋過一邊。

  定睛細看,蘇定方已經大步走到程知節面前,距離一尺站住。

  “雖說節氣不對,但并非無所作為,大總管,請拔三千人予我。”

  “蘇定方,你想做什么?”

  程知節身體繃緊,語氣微有些變化。

  他這是,認真了?

  不像剛才的嘻笑怒罵,這程老魔頭,在蘇定方的壓力下,第一次露出認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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