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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地獄不空

  是高大龍,從戰斗開始,他便潛匿形蹤,等著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

  在半空中一個擺尾,巨蛇繞著殿上圓柱借力倒轉,張開巨口再向道琛等咬去。

  “蚺鬼!”

  巫女雪子左手張弓,右手搭箭,崩的一聲,一箭射出。

  正中高大龍左眼。

  半人半蛇的蚺鬼慘叫一聲,自半空跌落。

  龍首山上空,突然響起一聲悠長的龍吟,鉛云絞動,形成一團巨大的漩渦,眼看著黑白符紋,與葉法善施加的三十六印離火神咒已經無法壓制住龍脈。

  好不容易被李淳風以十二地支神鏡重聚的龍脈就要破空遁走。

  大明宮中,蘇大為和安文生正與兩頭高句麗鬼卒,數十名倭人武士纏斗。

  道琛帶著雪子向空中最后看了一眼。

  只要放跑了大唐龍脈,中原將重新陷入戰亂,永無寧日。

  對百濟、高句麗和倭國,都是一場大勝。

  天空中的金龍突然一震,俯首下看。

  大明宮外,走來兩人,一個年老的僧人,以及一個扛著鐵棒,尖嘴猴腮的行者。

  “道琛,你雖修得一身神通,但已偏離佛祖本意。

  用一身異能去顛覆大唐,令無數生靈涂炭,更是錯上加錯。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若放下屠刀,將來還不失阿羅漢果位。

  若執迷不悟,必入無邊地獄,永受沉淪。”

  那聲音初時還遠,但隨著僧人的腳步,聲音越來越宏大。

  直到響徹天地。

  道琛的臉色微變,從嘴里吐出一個令他既敬畏,又嫉恨的名字:“玄奘。”

  來者,正是玄奘法師。

  輕易不出大雁塔,不離開大慈恩寺的玄奘突然至此,令道琛頓生措手不及之感。

  “玄奘,當年你曾立誓,不入官場,不幫李唐做事,為何要插手我的事?你曾發誓畢生譯經,如今,你卻要插手人間之事,你破誓了!”

  道琛的聲音,同樣挾著隆隆雷音,一時整個大明宮,俱在回蕩。

  “我非為任何人,只為心中慈悲。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若能度世人,就算我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玄奘雙手合什,向天空望去。

  那金色龍脈此時一爪將黑白符箓抓碎。

  地面上,袁守誠臉色大變,一跤跌坐,從口中噴出淡金之血。

  這是他的心頭精血,受創非同小可。

  “咳咳,好厲害的龍脈反噬,老道畢竟是老了,若是年輕個十年…”

  袁守誠抓起腰間的紅漆酒葫蘆,向在不遠處正在踏罡步斗,滿頭大汗,正不斷加強法力的葉法善罵道:“你這小道士,好不曉事,再不使出壓箱底的功夫,只怕要被禿驢摘了桃去。”

  “我…”

  葉法善唇口一張,頓時精氣外泄。

  心里一發狠,牙關咬破舌尖。

  一口心頭熱血,對空噴出。

  同時雙手法印一變,對著血霧一點。

  “太乙分光,北斗神咒,封!”

  金龍身周,突然亮起星辰光芒。

  當中一尊神人,腳踏靈龜,身負巨蛇。

  同一時間,玄奘法師身形高高飛起,在他腳下,一尊金色巨猿正從地上爬起,將玄奘法師捧于掌間。

  那巨猿,是從行者身上幻化而出。

  元炁如大江大河,奔騰不休。

  玄奘法師一身月白僧衣,潔凈無瑕。

  他盤膝坐于巨猿手心,雙眸微閉,口中念起陣陣禪音。

  一時金色梵文其大如斗,自虛空浮現,印向金色巨龍。

  龍脈掙扎著,仰天發出悲鳴。

  蘇大為與安文生拚盡力氣,將兩名鬼卒擊殺,將四周倭國武士盡數消滅。

  抬頭看向天空,那金色龍脈被來自佛道兩門的秘法封禁,身形不斷縮小,一點一點下沉,最終落回大明宮,落在秦鏡之前的虛空中。

  “鎮!”

  葉法善大喝一聲,用盡最后力氣,將身上七十二道符箓按天罡方位,盡數打出。

  將兀自掙扎的龍脈之氣釘住。

  袁守誠同時如鬼魅般一閃,從地上高離尸體間摸出一枚銅鏡,乃是十二地支神鏡中的酉時鏡。

  方才被高離等人盜去三鏡,現在找回一枚,還有兩枚卻不知去向。

  袁守誠一仰脖子,將紅葫蘆中的酒一氣喝下。

  口中大喝一聲:“斷坎離,分乾坤,歸位”

  手中酉鏡上隱隱現出一只仰首報時金雞之形。

  下一刻,酉鏡“嗖”的一聲飛回原位,牢牢定住。

  袁守誠目露不舍,看了一眼安文生和蘇大為,搖搖頭,右手一送,漆紅葫蘆飛出,接著定住戌鏡方位。

  這葫蘆也是他蘊養多年的一件異寶,如今,為了重新鎮住大唐龍脈,不得不舍棄。

  這讓袁老道心中肉痛不已。

  “十二地支神鏡湊齊才能定住龍脈,還差亥時鏡,小道士,你有什么寶貝先拿出來借用一下。”

  袁守誠向葉法善喝道。

  只見葉法善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著大腿哭喪著一張臉:“沒了沒了,貧道好不容易湊齊一百零八道本命靈符,這次全用完了,還不知要多久才能重新湊上。”

  “廢物!”

  袁守誠破口大罵:“做道士連個本命靈寶都沒養出來,你…”

  “我們南方道宗講究畫符念咒,修煉自身,你們北方道士性命雙修,寶物肯定不止一件,你拿出來填穴眼啊!”

  葉法善不甘示弱的頂回去。

  眼見兩道士跟斗雞一樣互瞪著對方,蘇大為簡直無語了。

  “袁道長,葉道長,你們要爭個高下我不反對,能不能先幫忙把這龍脈給鎮住?”

  “別理他們,道門內南北各宗各派,各是山頭,爭才是正常的,不爭才奇怪。”

  安文生在一旁搖頭道。

  天空中,傳來陣陣梵音禪唱。

  蘇大為抬頭看去,從破開洞口的大殿上,隱隱看到玄奘法師盤膝坐在巨猿掌中,一身月白僧衣隨風獵獵舞動。

  玄奘寶相莊嚴,雙手合于胸前,眼眉低垂。

  只聽他口中道:“十二地支鏡現缺一面,就由貧僧來助一臂之力,共同穩定龍脈。”

  說話間,玄奘右手一揮,一串黑色的念珠自手中飛出。

  念珠帶著瑩瑩佛光,恰好落在亥時鏡的方位。

  袁守誠嘴里嘀咕了一句,似是不滿最后被玄奘橫插一手,卻又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

  他的雙手一拍,口里飛快念動神咒,從他瘦小的身軀中,陡然傳出厚重如山的元炁波動。

  “天尊赦令,十二地支歸位!”

  亥時方位,那串佛珠猛地一震,射出一道光芒。

  這光,投到子時方位。

  放置在那里的銅鏡立時一震,嗡的一聲,折射出一道金光。

  光芒再射向丑時位。

  不多時,十二地支按子午流注時辰,逐一點亮,所有的光芒,一齊射向秦鏡。

  卯時正。

  當第一縷陽光從東方射入太極殿時。

  做為大唐皇帝的李治,用力一甩衣袖,似要將昨夜的一切噩夢甩掉。

  經歷了他人生中最難熬的一夜,他知道,屬于他的黎明,終于到來了。

  “陛下。”

  趙國公長孫無忌,右仆射褚遂良及許敬宗,蘇定方,程知節等一幫文武重臣,在大殿中向李治行禮道:“昨夜賊人大部已經消滅,不良人和金吾衛還在城中繼續清除殘余,相信不久便有捷報傳來,臣等為陛下賀。”

  “昨夜如此動蕩,有什么好賀的?”

  “陛下,大亂才有大治,經此一役,相信長安,會安寧許多。”

  長孫無忌道:“這便是老子所說,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一件壞事,也能變成好事。

  此次,正合《易經》卦象,否極泰來。”

  “哦,那就借趙國公吉言了。”

  李治看似隨意的道。

  晨曦光芒萬丈,將大殿染成一片金碧輝煌。

  李治的目光越過群臣投向殿外。

  他的目光無比深邃,仿佛穿透了宮墻,穿透了皇宮,一直看到很遠。

  “否極泰來?”

  長安縣,不良人公廨。

  原本還算寬敞的殿中,此時坐著不少人。

  有的盤坐在地,有的坐胡凳,有的坐門檻上,還有的毫無形像的一屁股坐地上。

  形像可以說狼狽到極點。

  裴行儉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詭異的景象。

  他抬眼看到坐在桌案后,一副趴著快要睡著的安文生,忍不住道:“文生,蘇大為呢?”

  安文生伸手向一旁指了指。

  裴行儉移步,跨過錢八指橫出來的一條腿,又繞過歪靠著墻睡著的南九郎,走到角落里一看,不由又好氣又好笑。

  角落里,蘇大為與狄仁杰這兩人,居然頭挨著頭,肩靠著肩,似乎睡著了。

  “懷英,阿彌,你們醒醒,我有話要問你們。”

  “哎,別睡了,一會還有任務。”

  “起來啊!”

  他忍不住想伸手推醒蘇大為,剛一抬手,卻聽到狄仁杰鼻子里發出陣陣呼嚕聲。

  裴行儉面皮抽了一下,低喝一聲:“蘇定方來了。”

  “在哪!”

  瞬間,狄仁杰從地上跳起來,仿佛屁股被蝎子蟄到。

  蘇大為身子一歪,眼看要摔到地,眼睛猛地張開,一胳膊撐住。

  “縣君?”

  “知道你們昨夜辛苦,別睡了,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還有許多善后之事…此案,也該做一個了解。”

  裴行儉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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