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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神道

  “好。”

  安文生點頭應下。

  平時玩笑歸玩笑,但是遇上鄧建這種對手,再小心都不為過。

  蘇大為現在唯一的軟肋,就是親人。

  老娘和聶蘇、周良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雖然家里有黑三郎和黑貓小玉,但仍不可不防。

  “蘇帥。”

  高大虎那邊忽然喊了一聲。

  蘇大為和安文生結束談話,向他走過去。

  “杵作有什么發現?”

  給兩名刺客做尸檢的是長安縣的老杵作,跟蘇大為也是相識。

  此時,這位姓徐的老杵作,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酸的手腕道:“這兩人的致命傷,一在脖頸,一在咽喉,死因都如蘇帥所說,并無問題,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依老夫之見,他們應該不是唐人。”

  高大虎聽了目光閃過一抹詫異。

  “看他們衣服和發飾,都是我大唐的,有什么不對嗎?”

  “沒錯,他們衣服、發飾,乃至刀具,都是唐制。”徐杵作眼里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芒:“而且身上并無證明身份的東西,但是,不同地方的人,生活習性不同,亦會留下不同的痕跡。”

  高大虎聽了不由一愣,似是有些費解。

  安文生插口道:“刺客的身高不對。”

  蘇大為心中了然。

  唐時的府兵平均身高要達到五尺七寸,也就是一米七五左右。

  就算普通男子,也基本能達到一米六七。

  而這兩名刺客,一個大概一米六出頭。

  另一個,則更是矮小。

  看著只有一米五幾。

  “倭人?”

  安文生嘀咕了一句。

  倭人,或者說倭國,就是后世的日本。

  只是在唐初這個時候,還是稱之為倭人。

  要到唐咸享元年,倭人因為大唐滅掉高句麗,遣使入唐,學會唐人的語言,才明白“倭”是個貶意詞,遂改國名為日本。

  那也已經是二十年之后了。

  徐杵作橇開一名刺客的嘴看了看:“看這牙口磨損的情況,的確像是沿海的漁民,倭人的可能比較大,而且…”

  他又翻開一名刺客的手掌,查看了對方虎口的情況道:“雖然學武之人都會磨出老繭,但是倭人用兵器的習慣與大唐不同,虎口的繭也會有細微差別。”

  安文生在一旁鼓掌道:“徐杵作眼光不差,確是如此。”

  徐杵作咧嘴笑了下,神情頗有幾分自得。

  “這里可是神都長安,北邊的胡商,南邊那些島民,這些年老夫見得不少。”

  蘇大為若有所思的道:“先前和他們動手時,的確聽到有一個喊得像是倭語,什么呀魯。”

  “是八格雅魯,罵人蠢貨的意思,在倭語里,比罵人馬鹿還要嚴重一點。”安文生不以為然的道。

  “你連倭語都知道?”

  “略懂,略懂。”

  “你個裝逼犯,不裝能死啊?”

  “你說啥?”

  蘇大為擺擺手,不想再說下去,他心里有一個疑問,如果這些刺客真是倭國人,為什么要刺殺自己?

  難道,蘭池這件事,連倭人都牽扯進來了?

  還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情況?

  “蘇帥。”

  高大虎悄悄給蘇大為一個眼色。

  蘇大為點點頭,跟他走到園子一角。

  那邊安文生還在跟徐杵作討論驗尸的事情,安文生這怪人,好像這天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旁邊的差役和縣里的主薄聽得一愣一愣的,時不時在卷宗上記錄幾筆。

  “蘇帥,大兄聯系我了。”

  高大虎將聲音壓得很低。

  “大龍?他的傷怎樣了?”

  蘇大為想起前天高大虎跟自己說,高大龍在上次澡堂追擊蔡芒之后,被太史局的人出手,受了點傷。

  “我不清楚,是小桑找上我的,他也沒說清楚,就說讓我最近不要去找大兄,然后就走了。”

  高大虎臉上浮起一絲憂慮:“我感覺有些不對,想請蘇帥你幫我看一下,大兄那邊到底怎么了,需不需要幫忙。”

  “好。”蘇大為一口答應下來,他正好想與高大龍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辦法找到霸府的人。

  若說這天下還有誰最了解霸府那幾位府主的,莫過于同樣從豐邑坊出來的高大龍。

  “蘇帥。”

  那邊徐杵作和幾名差役喊了一聲,向蘇大為招招手。

  蘇大為拍拍高大虎的肩膀:“我晚上就過去,有情況會通知你,不用擔心。”

  “多謝蘇帥。”

  高大虎感激的道。

  蘇大為感覺自己好忙,才跟高大虎說完悄悄話,又得趕到徐杵作這邊。

  “蘇帥,尸體已經查得差不多了,等送去驗尸房可能會再看一下,不過一般不會有太多新東西。這邊主薄的記錄也寫好了,蘇帥看一下,沒問題就簽字畫押。”

  縣里的主薄也道:“等這案子過堂,有需要時,會再請蘇帥。”

  蘇大為接過他們記下的卷宗,看了一眼,大體記下的時間地點事件,然后是尸檢情況,以及可能的推斷,最后記錄了蘇大為的證詞。

  見沒什么問題,蘇大為在供詞那里簽上名字。

  “好了,尸體我們帶走了。”

  “辛苦幾位了。”

  蘇大為向徐杵作和主薄、差役等人拱手致謝。

  照理說,兩名刺客的尸體應該留在案發現場,等差役和杵作驗看。

  但當時蘇大為急著帶錢八指找王敬直,尸體不能扔在路邊不管,只好一起帶了過來。

  好在縣里辦案的都是自己人,一點小事不影響審案,相互通融了一下。

  等送走了高大虎和縣衙里辦案的人,蘇大為向佇立在院子里,負手賞梅花的安文生翻了翻白眼。

  “你怎么還在這?”

  “賞花。”

  “哦,那你慢慢賞,我要走了。”

  蘇大為手里拿著書揮了揮:“謝謝你把書借我。”

  “嗯,有借有還,別弄壞了,那是昔秀芳留給我唯一的紀念。”安文生對蘇大為認真的道。

  “安帥,你知道嗎。”

  蘇大為一臉鄭重的向他道:“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個情種。”

  “滾!”

  安文生變了臉色。

  看著蘇大為要走,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用手拍拍額頭:“等等,還有件事跟你說。”

  “如果是要蹭晚飯免談,我自己晚飯都還沒著落。”

  “你個…惡賊!”

  饒是安文生的涵養,也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指了指蘇大為,一臉憋得難受的樣子。

  緩了幾秒,他才深吸了口氣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剛才那兩個刺客,像是‘神道’。”

  “什么道?”

  蘇大為以為自己聽錯了。

  “神道。”

  “什么神道?有沒有鬼道?”

  “阿彌…”

  安文生很是無語:“你這樣不讀書真的好嗎?要不我推薦你去國子監學兩年。”

  “沒興趣,說重點。”

  蘇大為一下子躥到安文生身邊,伸手就去搭安文生的肩膀:“來,安帥,快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說,你別搭我,我這個人有潔癖的。”

  安文生將他的手拍開,無奈的搖搖頭:“神道,是倭人的宗教,以祭祀天地神祗為主。我看剛才那兩名刺客身上隱秘處都有暗記,徐杵作不識,但是我在一本書上見到過。”

  聽了安文生的話,蘇大為感覺越發糊涂起來。

  自己遇刺這件事,原以為是來自鄧建的報復。

  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似乎其中另有隱情,

  還挺復雜的樣子。

  頭疼,

  腦殼疼。

  蘇大為苦笑著揉了揉太陽穴:“安帥,我不是懷疑你的判斷,只是我跟倭人八竿子都打不著,他們不遠萬里跑來大唐…難道就為行刺我?他們圖啥?”

  “我怎么會知道。”

  安文生兩手一攤:“你自己去查吧,我知道的反正都告訴你了。”

  “你這樣很不負責任你知道嗎?”

  “我去你家幫你防鄧建。”

  “安帥…你是個好人。”

  蘇大為明智的閉嘴。

  夜色中,蘇大為沿著永安坊的長街向前走去。

  路上遇到兩波金吾衛,因為他身上有不良人巡夜的腰牌,并無防礙。

  夜色深沉,連坊門都關掉了。

  不過身為不良人,自有辦法,一路無驚無險,來到高大龍說的那個地址。

  這是蘇大為第一次過來,找了一圈,才算摸對門徑。

  一間不起眼的宅子,里面暗沉沉的,既沒有人聲,也沒有燈光。

  看上去毫無人氣,似乎荒廢了許久。

  蘇大為站在院門邊想了想,輕身一躍,翻過低矮的墻頭,進入院子。

  落地的一瞬,他的身體突然繃緊。

  空氣里,隱隱透出一絲血腥氣。

  這味道,有人的,也有…

  詭異的。

  蘇大為的雙眼,在夜里亮起綠芒,這是元氣集中在雙目的表現。

  這一瞬間,整個昏暗的院落,似乎變得亮堂起來。

  許多在黑暗中看不清的細節,也顯現出來。

  院子里,發生過打斗。

  草木折斷,磚石殘毀,看來是一場惡戰。

  側耳傾聽,院子里并沒有呼吸聲,更無心跳聲。

  似乎交手的雙手都已經離開。

  蘇大為卻并沒有放松警惕。

  他右手抽出橫刀,護在胸前,輕移腳步,沿著院中打斗的痕跡,一路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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