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勿憂,陛下無事。”田福陵的誤會與緊張,讓唐寧不得不出言安撫了兩句:“陛下身體恢復的非常不錯,甚至比老夫設想中還要好很多,令人驚異。”
這是真話。
唐寧“人老心不老”,記憶力還是可以不錯的,這次用銀山毒霸刷出來的數據,明顯比祈禳齋醮救命那次好了很多。
不僅尸毒完全被祛除,其他各項有問題的數據也大幅減少,眼瞅著就要大好。
“這段時間,負責給陛下診療的太醫是誰?”
細細看完刷出來的數據,唐老太爺又問。
“是賈醫令。”
田福陵張口就答,不帶一絲一毫猶豫。
太醫令賈仲景啊。
這位賈神醫,果然真有兩把刷子。
但唐寧卻露出了古怪微笑。
當初,天道大佬用雷霆凈化他體內的血神“毒素”時,恰好在他老人家附近的賈神醫,被殃及池魚炸飛上了樹梢,于眾目睽睽之下被動化身為遛鳥俠來著。
這不幸的事故,想忘掉是真不容易啊。
從那以后,賈神醫再沒進過魏王府,打死都不來的那種。
哎,平白無故讓人家社死一次,想想也挺不好意思的。
“賈神醫很不錯,侍奉陛下應是盡心盡力了。”唐老太爺緩緩收手,補償性的吹捧了賈神醫兩句,然后慷皇家之慨:“是位有功之臣啊。”
有功,當賞嘛。
不用老夫出錢,還能落個順水人情,還有比這更劃算的事情嗎?
至于怎么賞…
唐老太爺以目視長公主。
“來人——”田福陵多聰穎啊,秒懂老人家的心思,揮手招來宦官吩咐道:“著中書令寫一份中旨,太醫令賈仲景夙興夜寐看護陛下有功,策其母為恭人,另賞黃金百兩。”
大衍傳承千年,自有制度。
比如冊封命婦或者說誥命夫人這事兒,就不僅分為宮廷皇室系的內命婦,與外臣官員系的外命婦兩個體系,還有明確的等級之分。
外命婦,自上而下分別是夫人、淑人、恭人、宜人、安人、孺人。
賈神醫如今擔當太醫令,按規矩他老娘獲得冊封,對應的應該是宜人。
冊封為恭人,毫無疑問是超封了,但這種事情早有先例,誰也不會說什么的。
“先生、皇弟,這么封賞賈醫令,合適否?”
田福陵扭頭就看向唐老太爺與小皇帝。
發出倡議的糟老頭子笑而不語,他就是做個順水人情,怎么封賞他老人家才不會發表意見呢。
“朕年幼,這些事情還不甚懂得,全憑皇姐安排!”
小皇帝則是連忙應道,十足乖巧。
田福陵先滿意的點點頭,旋即不知何故又微微皺眉,而后才扭回頭示意聽旨的宦官速去辦差。
“先生,我聽聞成名醫者各有擅長,您看我皇弟身體可還有什么地方,需要您老出手施藥加強調理么?”
田福陵又試探著問道。
當然有啊,刷出來了十幾條的,所幸都不是什么會致命的大毛病,僅需不到五十萬兩銀子就能完美祛除…
“長公主,老夫剛才已經說過了,陛下身體恢復的相當好,日常診療用藥有賈神醫足矣。”唐老頭選擇不出手:“既然是相當好,自然就無需再額外用什么藥了。畢竟,是藥三分毒,過猶不及的。”
是藥三分毒…嗎?
田福陵聞言心中一動。
難道,這就是唐寧唐老先生為何明明醫術無比精湛,連爆發于歸義坊的烈性鼠疫都能解決,卻寧愿奉獻生命行巫蠱祈禳之術,也始終不給我可憐皇弟開藥的真正緣由?
一念及此,長公主殿下看向唐寧的視線,便又多出了一份感激。
“我懂了先生!”
長公主道。
你又懂了甚么啊喂?!
算了算了,愛懂什么懂什么吧,不求著攆著老夫瞎雞兒開藥就行。
唐老太爺雙手交叉于腹前,然后再度露出微笑,看向長公主的眼神多出了明晃晃的孺子可教之意。
給你個眼神,請自行體會。
看著老太爺的手型,長公主懂了:“來人,傳御膳!”
先生定是餓了!
所幸,我未雨綢繆,早讓御膳房做了準備。
田福陵如此這般想著。
只能說,不愧是天資聰穎的長公主殿下,閱讀理解…0分。
然而田福陵完全沒發這一點,還在努力的幫老太爺尋找臺階:“先生,我皇弟大病初愈,每日用膳次數比平日頻繁了些,您老也將就著略用些餐食?”
老太爺本打算矜持拒絕的,不過轉念一想他老人家山珍海味都吃膩了,卻還真沒食過宮中御膳,便點了點頭。
然后唐寧就后悔了。
所謂的御膳,居然都是些燉到稀爛的玩意,簡直真就是簡直了!
小皇帝都這么可憐了,居然還要吃這些豬食一般的玩意兒?
還有,吃這御膳還得注意儀態,實在是心累…
“先生,可是不和您口味?”
時刻留心著的長公主問道。
“沒有沒有,都挺好的。”老太爺順勢停止就餐:“老夫胃淺,陛下與長公主慢用。”
小皇帝年紀小禮節卻大,見救命恩公不吃了,趕緊也停杯投箸起身。
長公主更是如此。
大眼瞪小眼。
一時間這氣氛吧,就…挺尷尬的。
要不,老夫給你們講個笑話?
或者你們姐弟誰給老夫講個笑話?
“先生,這邊請。”還是田福陵先開口說話,她將唐寧引至偏廳,又吩咐道:“來人,奉茶。”
哎,宮里頭的宮婢們,主觀能動性真是太差了,擱在魏王府奉茶這種事,還用吩咐?
差在哪里呢?
唐老頭陷入沉思,覺得大概是因為有國家編制,和沒國家編制的區別吧…對對對,這是體制問題呀!
“呵呵——”
唐寧把自己給整笑了。
“太公何故發笑?”
小皇帝好奇問道。
真正高端的捧哏,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話語。
問題是,時間地點人物不太對,這問題還真不太好回答,總不能應句“我老婆生孩子了”不是?
哎,喪偶老男人,就是這么難受想哭。
“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一個笑話,卻忘了君前失儀,陛下恕罪。”
唐寧拱手謝罪。
“不打緊不打緊!朕知道的,太公您是全京城最擅長的講故事的人,您說的這個笑話,肯定是個非常有趣的故事對不對?”
小皇帝連忙說道,滿目期盼。
田福陵本想提醒皇帝注意儀容,可心中卻不免也頗為好奇,究竟是什么故事能讓頗為守禮的唐老先生也忍俊不禁君前失儀。
是了,先生剛剛教導過,說皇弟赤子之心尚在,而且隨心所欲有利于身體恢復。
也罷,就放任皇弟幾日。
想到這里,田福陵的心思就又變了。
先生素有詩才,當初那首回文璇璣詩便讓我驚為天人,之后先生創作那些故事,特別是鴻篇巨著的《西游記》時,長詩短句又做了不下百首,雖沒有特別驚艷之作,卻也都在水準之上的。
還有那洋洋灑灑三千言的道德真經,雖然有幸登臨樓觀臺聽經者,至今都沒有人將全篇播散出來,可就算是流傳出來的那些支離破碎篇章,也無一例外全都是能引人深思的珠璣文字啊。
今日,也許能趁機讓先生再創佳作,順帶留副墨寶…
一念及此,長公主殿下目光灼灼瞧向唐老頭。
“是啊先生,究竟是什么佳作,能讓您如此開懷?”
田福陵身體微微前傾,眼眸中的期待不遜于她家皇弟。
麻煩了。
老夫就是隨口一搪塞啊,你們怎都信了?
“先生,您可是對這方天地又有了新的感悟,欲托言為笑話宣講出來?”
天道大佬的混沌之音,直入心扉。
啊這…
斷、斷無此事!
你莫憑空污我清白!
壓箱子底兒的道德真經我都講了,哪里還有其他“感悟”?
再問,老夫可就只能聊量子力學了啊!
“咳,老夫習慣了在自家講故事,換了地方可講不好,陛下有沒有興趣出趟宮,去魏王府散散心?”
某糟老頭子眼珠一轉,如此這般提議道。
然后,也不等小皇帝開口,某糟老頭子就又說道:“不妥不妥!陛下萬金之軀,絕對不能輕易出宮的!要不這樣,陛下安心稍候兩日,老夫會盡快讓人把故事文稿送入…”
三六計之緩兵,發動!
“有興趣!朕有興趣!”
小皇帝卻打斷了唐寧,他落在唐寧身上的視線,多出了深深的敬佩。
不愧是據說無所不知的唐太公,我想出宮去走走看看的心思,一點都瞞不過他老人家的法眼呢…
聽皇姐說,魏王府內院靈氣濃郁,置身其間感覺極其美妙,朕也想試試!
還有,聽說魏王府有條人身魚尾,流的眼淚能化作珍珠的東海鮫妖,朕早就想親眼瞧瞧了!
然后,朕的小玩伴唐子脩,聽說如今被唐太公圈禁在魏王府里讀書,日子過得水深火熱,好想瞧瞧他到底有多慘…嗯不對,朕不是幸災樂禍之人,朕是想慰問慰問唐胖子。
呵呵——
小皇帝越想越開心,都快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了。
田福陵有心提醒制止,可看看面色沉穩的唐老先生,立刻打消了這錯誤念頭。
我懂了!
這,分明先生不著痕跡的引導啊!
他老人家打一開始,就想帶我皇弟出宮去魏王府一趟!
是了,魏王府內院靈氣充盈,比這深宮里更適合修養恢復…
先生,您費心了!
我、我們,該如何報答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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