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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吉賽爾的使命

  難以描述的恐懼抓住了吉賽爾的脖子,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一切都突然變得不一樣。

  哭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它為什么拼命在地上寫字提醒自己快跑。

  吉賽爾忍住內心的害怕和惶恐,她抓起一旁的小刀,將哭鼻子進行了尸體解刨,活著的人和動物會說謊,但他們的尸體無法說謊。

  小刀輕輕劃開狗皮,里頭發黃的膿液一下子都流淌了出來,黏住了吉賽爾的手指。

  吉賽爾立即看出了不對勁。

  這一層狗皮和里面的肌肉和脂肪是分裂狀態,所以中間才會有那么多粘液,而且是以一種奇特的細線縫合在一起。剝離狗皮之后,里頭就露出非常奇特的肌肉軀體。

  哭鼻子的四肢是完全被組合在軀體骨骼上,左右肢體裝反了,這才導致它跑動起來失衡和出奇笨拙。

  骨頭是用鐵釘給釘在一起,再用銅線纏緊,這種粗暴的方式讓肌肉大片腐爛劃傷,里面也到處都是潰爛和膿瘡。哭鼻子身體之所以顯得大,不是因為真的巨大,而是大片膿皰和膿液積攢在體內和體表,以至于讓皮膚鼓起浮腫。

  吉賽爾幾乎能夠想象,哭鼻子每走一步,都會感覺到鐵釘和銅絲戳入撕裂肌肉,那種無法抓撓的針刺感和割裂傷讓人絕望。

  她忍住內心不適,繼續檢查尸體。

  哭鼻子傷痕累累的肌肉形狀很奇怪,看起來不像是狗的身軀,更像是一個成年男性被剝下皮膚之后的模樣。

  將它徹底還原模樣后,吉賽爾看得心里無比難受。

  哭鼻子根本不是一只狗,他是一個被斬斷了四肢的男人,被剝離人皮后縫上狗皮,腦袋顱骨被改造后扭曲成狗頭形態,耳朵也是黏合的皮肉。原本應該是嘴的地方被套上了一具狗嘴骨,看起來格外滲人。

  吉賽爾實在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會對一個人做出這么殘忍的事。

  她腦子里浮現出父親模樣的模樣。

  端莊優雅的母親,理性恪守的父親,實在讓吉賽爾沒法和這樣將人折磨成非人的瘋子聯系起來。

  吉賽爾陷入了一場迄今為止最漫長的思考。

  她想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女仆過來打掃地上的殘骸,父親站在門口敲門,她都沒有任何反應。

  “吉賽爾,我的女兒,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問題問。今天你有很多時間,我會答復你想知道的東西,開誠布公。”

  父親摘下帽子,溫和地看著她。

  吉賽爾發現她別無他法,她沒有過去,不知道未來在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吉賽爾·雪萊。

  哭鼻子讓她逃,她也想過,但很快就得到一個絕望的答案:沒有任何機會。

  這座孤獨的老宅坐落在一處湖中島嶼上,可連水鳥都不曾靠近過宅子,它們遠遠就飛開了,不敢接近這個禁忌之地。

  周圍都是一望無際的水域,沒有船只,沒有其他建筑,吉賽爾甚至不知道父母是怎么過來的,又是怎么離開這個湖中島。

  吉賽爾的一舉一動完全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父親,我真的是雪萊家族的成員嗎?”她問。

  “毋庸置疑,你就是雪萊家族的人,也是我和貝琳達的女兒,你是我們智慧和愛的結晶,你的存在就是雪萊家族血脈強大的證明。”

  父親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吉賽爾,你原本是躺在北方冰原上遠古石城的一具冰棺里,我和你的母親貝琳達在那里將你挖掘出來,帶回了溫暖的城市。”

  “為了將你從無盡夢魘和那座瘋狂城市里解救出來,我們死了很多人,一部分人瘋了,一部分永遠地被留在了那里。”

  “但那些都是值得的!因為你,吉賽爾,你就是他們用生命換來的偉大杰作。”

  父親神色激動:“你是我,吉布魯·雪萊,親手從那座深邃又邪惡的冰棺里解救出來,你就是我的女兒!”

  “你的存在證明我們的想法是正確的,你的復蘇代表了偉大秘法的神跡,你就是上天給我們的答案和啟示。”

  吉布魯發表了一番自我感慨之后,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吉賽爾,你的過去埋在那座冰原古老的城市里,但你的現在,由我們締造,你的未來,在我們這里延續。”

  通過吉布魯的口,吉賽爾才知道,原來自己只是一具躺在冰原那座遠古石城里的冰中活尸。

  找到吉賽爾時,吉布魯和貝琳達夫婦發現她居然有十分鮮明的魔術反應和呼吸、心跳特征,于是他們耗費了大力氣,將她從厚厚的冰層里開鑿出來,一路運回家族進行試驗。

  通過反復測試,吉布魯和貝琳達耗費了數件珍貴的巫術道具,終于讓吉賽爾睜開眼,活了過來。

  哪怕秘法會的其他人也不知道,吉賽爾并非是雪萊家族的親生女。他們只知道,這位私生女是吉布魯重新從遙遠的山村里找回來的,而且連貝琳達夫人也對她視如己出。

  “我們會繼續保存你的秘密,因為我們眼里,你就是雪萊家族的未來,過去和未來在你身上連接,你能夠度過漫長歲月,也必將今日秘法和雪萊家族的偉大流傳于世。”

  吉布魯笑容里帶著克制的瘋狂:“吉賽爾,我和貝琳達從來沒有想過一直隱瞞,你是存在于過去的學者和藥師,所以你必定會恢復理智,知道自己復雜又無法更改的命運。”

  “我們一直在耐心等待,等你從嬰兒狀態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他看著窗外漸漸落下的太陽:“一切等待都是有價值的,吉賽爾。現在,是你替家族做事的時候了。”

  從那天起,吉賽爾·雪萊的生活完全被改變。

  她開始被吉布魯用作實驗的道具,切開手臂,取出肌肉和血液,服用各種藥物,甚至用作魔藥的試驗品和原料。

  吉賽爾不得不接受從天堂到地獄的墜落,從原本父母疼愛的城堡公主到冰冷實驗室里的樣本,她想到了哭鼻子,那條可憐的被強行改造成狗的人。

  “你說它嗎?”正在用各種魔藥混合,以火焰高溫加熱蒸餾的吉布魯側臉:“它是一個被秘法會追捕的叛徒,泄露了秘法會至關重要的秘法配方,作為懲戒,將它改造狗,讓它明白忠誠的重要性。”

  吉賽爾看著吉布魯那張毫無波動的臉,心里只有恐懼和惡心。

  “吉賽爾,你需要運用你的巫師天賦,從今天起,我會傳授你巫師的基礎知識,幫助你蘇醒遠古的記憶。”

  接下來,吉賽爾就是機械又往復的生活。

  被研究,被切除皮肉、血液、頭發、被實驗、服下毒物或者魔藥、被記錄和觀察。

  學習巫術知識,被用作巫術攻擊對象,使用巫術輔助吉布魯做各種魔藥的嘗試。

  幾個月后,她被正式納入秘法會,以雪萊家族子孫的名義。

  外人眼里,吉賽爾·雪萊是古老的雪萊家族未來繼承人,是吉布魯先生和貝琳達女士的女兒,生來高貴。

  只有吉賽爾知道,她不過是雪萊家族的實驗體罷了。

  吉布魯用她這一具血肉標本做各種實驗,反正不論怎么切割和傷害,吉賽爾總能夠恢復過來。

  雪萊夫婦確定這具遠古人偶不會隨意損壞,對她下手就不再留情。有時候切下吉賽爾的手臂和指頭,看血管和肌肉的紋路,有時候劃開她的胸膛,取出她的心臟和腸胃,觀察斷口是如何自我生長出來。

  她的身體組織被不斷切下,封存在各個裝滿防腐溶液的玻璃瓶里,每天吉賽爾從手術床上醒來,看著四面八方瓶子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總有一種深深絕望。

  或許不被喚醒,才是自己最好的命運。

  好不容易,吉賽爾爭取到了一件秘法會的外出任務:調查寂靜之墻外被秘法會投入的活尸的生存狀況,并且提取一部分樣本回來。

  于是吉賽爾得到了以希爾德商會巫師的身份,從而進入卡爾馬王國,一路奔向寂靜之墻。

  她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提取樣本。

  只是想要找個地方,回歸永夜的沉睡,脫離生不如死的命運。

  這才是吉賽爾一直讓馬修殺死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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