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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吉賽爾·雪萊

  吉賽爾醒來的第一年,是她最懵懂也最開心的一年。

  這一年里,她活得無憂無慮,有一個疼愛她的美麗母親,有一位威嚴又慈愛的英俊父親。他們總是讓吉賽爾多多休息,對她的身體關心備至,有一點不適都會十分緊張。

  三百多天里,吉賽爾都待在一棟湖中島的宅邸里,這里有大多年輕女人需要的一切,各種款式顏色的服飾和裙子,精美的銀質餐具和各式餐點,雍容華貴的地毯和柔軟的天鵝絨床單,處處可見的鑲金邊巨大落地鏡,還有一條黑色的忠誠大狗。

  如夢似幻的公主城堡里,吉賽爾過得十分愜意,她每天起床,洗漱后用餐,再挑選自己想要的項鏈、長裙、皮靴,接著是陪大狗“哭鼻子”一起玩在宅子里找毛球和飛盤的游戲。

  這條黑色大狗看起來威風凜凜,跑起來卻很笨拙,因為它有點胖,找不到飛盤和毛球,它就會沮喪而悲傷地趴在地上,眼淚通過淚溝往下流,弄得一地就是。所以吉賽爾叫它“哭鼻子”。

  吉賽爾經常會撫摸著它腦袋上的毛,安慰這條膽小的大狗。

  “哭鼻子,你為什么要哭,找不到也沒關系,沒事,別哭啦,你最乖了。”

  可哭鼻子還是哭個不停,怎么都沒法止住。

  它每次都很努力認真地去找那些球和飛盤,可笨拙的大狗要么是撞到柜子,要么是在樓梯上四肢打滑,弄得宅子里乒乒乓乓一片狼藉,倒是給過分安靜的宅邸增加了一些鮮活的聲音。

  吉賽爾發現,哭鼻子大概身體有點不舒服,或者說天生有某種肢體不協調的毛病,應該是一種先天性生理缺陷。

  先天性生理缺陷?

  她不知道,自己腦子里一下就冒出這個奇怪的詞匯。

  醒來之后,吉賽爾腦子就像是被放在冰塊里太久的肉了一樣,解凍緩慢,最開始她甚至連說話都做不到,后來才一點點變得身體自如。

  只是腦內還是很僵,稍微一想問題就痛得厲害。

  這次為了給哭鼻子治療,吉賽爾忍住頭痛,用鵝毛筆在草紙上試圖找出一些思路來。

  父親看到這一幕,對她表示了贊賞,并且說:“有需要的任何幫助,盡管提,吉賽爾,我都會盡可能滿足你。”

  吉賽爾大受振奮。

  她要了一些基礎的藥劑學書籍,以及一部分關于生物和歷史的雜學傳記,通過閱讀,慢慢吉賽爾僵硬生銹的腦袋也開始逐步復蘇。那些精密零件之間也開始通力合作,讓她重新恢復了思考的能力。

  吉賽爾先是問父親要了兩具和哭鼻子一樣類型的犬類完整骨骸,她將它們的骨頭和哭鼻子比較,果然發現,哭鼻子四肢骨骼比例先天畸形。

  雖然有些難以相信,但它的左腿長在右側,右腿長在左側,所以走起路來總是無法保持平衡,移動起來笨拙而滑稽。

  吉賽爾想要給哭鼻子進行手術。

  “吉賽爾,你能夠恢復原本就有慈悲和探索欲,這很好。不過,如果想要醫治病人,不論對方是一個人,還是一只狗,都需要得到對方的同意。”

  父親壓了壓帽檐,拎起叉狀掛衣架上的大衣:“你可以問問,哭鼻子到底會不會答應。”

  吉賽爾抱著腿在哭鼻子面前認真地問:“哭鼻子,我會把你治好,讓你以后跑起來沒有任何障礙,你愿意嗎?”

  哭鼻子趴在地上,眼神無辜而可憐。

  吉賽爾只能用手拉了拉它先天畸形錯位的左右腿,通過這種方式來讓它能夠理解。

  結果哭鼻子拼命縮著身體,很快就縮到了桌子下最角落的陰影里,胖乎乎的身體都在瑟瑟發抖。

  “明白了嗎?吉賽爾。”父親推開門,看了一眼哭鼻子:“這是一條很膽小的狗,所以它沒有勇氣去做出改變,就讓它躲在你腳下吧,吉賽爾。”

  吉賽爾只能放棄給哭鼻子做手術的打算。

  接著,她沉迷于閱讀各種書籍,她發現這是一種非常自然舒適的姿態,就仿佛過去她經常這樣重復著每一天。

  吉賽爾漸漸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和書中很多人的不太一樣,她不用為了生活而奔波,她也不用參與各種宴會舞會,她甚至沒有聽過父母說及自己的婚事。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和母親一樣火紅色的頭發,稀有的碧綠眼睛,像是貓,仔細看起來有幾分狡猾,面容白皙而光滑,五官輪廓有一種古典般的嫻靜感。

  吉賽爾不知道自己多大,她曾經問過母親。

  母親只是在陽臺上品著紅茶說:“吉賽爾,女人不必知道自己的年紀哦,只需要保持美麗優雅就可以了,世人只在乎這一點而已。所以保持你的美貌,讓不論男女都仰慕你而不敢靠近吧。”

  吉賽爾又問過自己過去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母親對此更是臉上含笑:“不論過去和未來,你始終是吉賽爾,不是嗎?你始終是我們雪萊家族的掌上明珠,我們以你為傲,不必在乎過去。”

  “吉賽爾,你如果非常在意自己是什么樣的人,那就去做一個什么樣的人,我的女兒。”

  吉賽爾還是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她腦子里逐漸恢復的學識告訴她,自己這樣的狀況還是不正常。

  父親和母親會每隔幾天用針頭提取一些她的血液,說是用來檢測她是否有好轉,并且會讓她吃下一些顏色怪異的藥湯,說同樣是為了后續恢復。為徹底將病治愈,所以哪怕看起來已經恢復也需要后續服用一段時間藥物。

  每次服用那些藥物,她就會立即入睡,第二天早上都會有一點渾渾噩噩。

  藥物是有副作用的。

  吉賽爾開始將這些藥湯偷偷提取一部分,用她從父親那里要來的一些玻璃儀器,將藥湯加熱提取,用蟾蜍和麻雀做實驗——實驗精神得到了父親的高度表揚,并且給她額外提供了一只紅毛猴子。

  結果實驗發現,只要服用了這些藥物,不論是蟾蜍還是麻雀都會出現精神幻覺反應,它們都表現出一些離奇的動作,哪怕傷到自己也不會蘇醒。甚至有一兩種藥物是直接的毒素,紅毛猴子因此而死。

  吉賽爾心里疑云越來越重。

  到底自己之前是出了什么狀況,以至于需要這些奇怪又危險的藥物來混合,作為抑制癥狀的配方。

  與此同時,哭鼻子也越來越虛弱,它原本就不是一頭特別威猛強壯的犬類,更像是一個擁有壯漢軀殼的嬰兒,更需要吉賽爾的關系和安撫。

  有天哭鼻子哭了一夜,吉賽爾照顧著無聲哭泣的大狗,撫摸它柔軟的背脊和發福的肚子,希望這樣能讓它減少痛苦。

  哭鼻子吃力地爬到了墻角,將自己爪子探入燃燒著火焰的壁爐里,頓時屋子里彌漫著皮肉燒焦的味道。

  它卻根本不覺得一樣,狗爪拋出了一根還發紅的炭木。

  吉賽爾以為它是疼痛到要傷害自己,有點束手無策。

  然后她看見,這條狗咬著發紅的炭木在地上挪來挪去,姿勢奇怪而吃力,最后它癱軟在地,一地口水和尿液。

  哭鼻子死了。

  吉賽爾看到它在木地板上用炭歪歪扭扭寫著:跑,吉賽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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