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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裂谷

  走了一整天,起霧時停步,收霧時前進,馬修終于在傍晚時分看到了那條阻斷去路的大裂谷。

  它橫貫在冰原上,猶如一道大地傷疤,將冰原極北部和南部一刀兩斷,深深的峽澗里只有讓人心悸的虛無。

  濃霧不斷從里頭呈螺旋狀上升,在空中遇冷變成了帶著冰刺的霧靄,漸漸稀釋分散開來,它們時斷時續,讓人懷疑,是否冰原上的所有白霧都是來自于這里。

  馬修小心翼翼靠近裂谷邊沿,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他推了一塊邊沿的冰巖下去,只看到碩大的巖石被吞沒了顏色,沒有任何回響,就仿佛它存在本身都被徹底融化在黑暗中一樣。

  裂谷縫隙寬度約介于十五尺到二十尺之間,在不同地帶寬度有很大差異,但看起來更像是自然地殼運動造成的犬齒狀裂痕。

  時斷時續的白霧讓周圍一切都變得朦朧模糊,馬修看不清對面有什么,他只是隱約看見一座直插天穹的奇特山峰,它在霧絲中時隱時現,也不知道是不是極地的海市蜃樓。

  馬修按照約定,在這里休息等待,通過裂谷他知道,不過吉賽爾也叮囑,最好讓她來帶路,因為這里狀況可能會有所變化。

  啃了兩張黑麥餅和一條肉干,馬修又喝了半袋子清水。

  他現在依舊會感到饑餓和疲勞,這一點看起來又和活尸身軀有點格格不入,不過忍耐力好了很多,只是一旦受傷,對食物就有非常強烈急迫的需求,尤其是肉。

  馬修估摸著,自己和吉賽爾這樣的才算是活尸,畢竟活著,冰原上那些叫活尸明明都死得不能再死了,更應該叫僵尸才對。

  “已經到了嗎?”

  吉賽爾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從寬大僧侶袍下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臂,黑夜來臨,她又從硬邦邦的活尸變回了體態柔軟的女巫。

  “它們是怎么回事?”她一眼就看到在站崗的活尸五人組,差點被嚇了一跳。

  “不用在意,他們是我招募的幫手。”

  “招募的…幫手?”吉賽爾翡翠色雙眼里都是問號:“活尸是能招募的嗎?你是怎么做到的?”

  “活尸們聽我要去為了羅斯特所有的人找種子和糧食,被我的勇氣感召,十分感動然后…”

  被吉賽爾奇怪的眼神看著,馬修編不下去了。

  “好吧,我攤牌了。”馬修雙手抱胸:“其實…我自從尸化之后,就有一個特殊的能力,只是以前不穩定,我就沒有告訴你。”

  “我可以讓活尸聽我的話。”

  “控尸術?”吉賽爾戴上自己的魔術晶圓眼鏡,摸了摸他額頭,上上下下觀察了馬修一番。

  “聽我說…這是真的。”

  馬修覺得有點頭疼,雖然這件事有點扯,他還真不是胡謅。

  “沒有特別的魔術反應,和其他普通人一樣,魔術值在1-2庇之間波動。”吉賽爾前前后后繞著馬修,仿佛想要將他當成一個實驗目標物研究。

  馬修被她看得有點后背發毛,當即開始岔開話題:“吉賽爾,這副眼鏡很適合你,你看起來真美,就和今晚的月色一樣。”

  裂谷里突然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音,就仿佛某種長笛被風撕扯開來,變成細碎而古怪的哭腔。

  馬修和吉賽爾都身體繃緊,再沒玩笑打鬧的興致。

  “這個聲音是?”

  吉賽爾搖頭:“我也不知道,這里情況復雜,我知道的只有很小很小一部分…”

  裂谷怪音回響了一陣后,又沉寂了下來,仿佛此前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走吧,帶你去石城外圍看看你就明白了。”吉賽爾說。

  找到了裂谷,就已經非常靠近遠古石城。

  吉賽爾在前面帶路:“接下來,我們需要跟著霧走。”

  這時候馬修才看出來,裂谷上盤桓的冰霧具有某種規律,它們在四處逸散,但又會在某一段匯合,看似毫無規律,其實是在朝著某一個大方向集中。

  沿著在霧的方向前行,幾乎都是腳踩裂谷懸崖上,不時會有冰塊和巖石從上面掉落,吉賽爾看也不看,馬修也專注于跟著吉賽爾的步伐,倒也沒有任何恐懼和分心。

  走著走著,馬修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裂谷從身體左側變到了右邊。

  他明明是沿著裂谷邊沿一路往前,沒有任何轉向,現在卻莫名其妙越過了那條深澗到了里頭內側。

  “不要分心。”

  吉賽爾提醒了一句,手提油燈在前面繼續帶路。

  她的腳步轉向,從旁邊裂谷邊沿往下走去。

  馬修這才看清楚,原來裂谷崖壁上有一條窄道,僅能容納兩個人并行,他只能小心控制活尸五人組,讓他們排成一字長蛇陣,避免墜落下去。

  吉賽爾沿著窄道一路以均勻的步伐前進。

  “從這里往前,就能抵達石城外面一條通道。”

  隨著吉賽爾腳下的窄道不斷如波浪般起伏,最后貼著懸崖一路往上,重新回到了冰原地面。

  此時馬修卻發現,他站在一座難以描述的巍峨城市里。

  兩旁都是高聳筆直的銳利建筑物,頂端是針刺狀的結構,仿佛一根根巨大的尖頭武器直插天空。它們削瘦而尖銳,就像是被上空某種力量吸引著,朝穹頂靠攏,瘋狂拉伸軀體,這才演化出如此奇特的尖峭扭曲形狀。

  所有建筑都是頁巖構成,這種窄而薄的古老巖石有一層層的薄片紋理,邊沿鋒利,層層疊疊,形成一道道細密的古怪紋路。

  頁巖原本是非常脆弱的石頭,被硬物一碰就容易碎裂,但在這里,它們仿佛獲得了某種不為人知的邪異力量,這些尖直銳利的細長建筑絲毫沒有被時間侵蝕毀掉的跡象。

  馬修目測了一下,最矮的尖銳建筑都有五十尺,建筑里空空如也,沒有任何意義上符合人類居所的設施。

  各種尖頭建筑上還有很多形態詭譎的分支衍生,圓錐狀朝四面凸起的刺猬狀球體,螺旋狀藤曼一樣四處蔓延的圓拱門,還有很多柔軟的仿佛手臂和手指,脖頸和胸膛一樣的軟體形狀在建筑表面浮現,這種讓人難以理解的邪惡審美讓馬修有點反胃。

  這座不知多少年前、又是由何人建立的古老城市擁有高大巍峨的尖銳頂部,空曠寂寥的街道,有明確人為雕鑿痕跡但又讓人生理不適,人性和非人性在這里糾纏成一團。

  馬修能看出來,這地方似乎并不是用來供人居住的,但到底是一種特殊的祭壇還是某種不可言說的作用,暫且不得而知。

  稍微從這種異物感和巨大物帶來的不適和壓抑中恢復過來,馬修就注意到,這里建筑物里都有某種風格統一的浮雕。

  仔細辨認就能發現,浮雕包括擁有頭發的完好人頭,手臂骨,半個肩膀,胸脯肌肉,大腿骨,完整的手指,一排排奇特牙齒,甲類生物的甲殼,蛛形綱的某種身體細長的昆蟲,三葉蟲一樣的節肢類殘骸…

  它們都被某種細長的線條連在一起,就仿佛都是祭品,這些線條是雕刻上去的刻痕,蛛網般密密麻麻,以至于看起來有一種支離破碎的感覺。

  馬修終于明白,為什么吉賽爾極力勸阻自己來這里。

  光是看著這里的種種建筑形態和浮雕,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生理厭惡和恐懼感,生物本能不斷提醒他,遠離這里,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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