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滾圓生前的遺愿,墓地還真的選擇在了背陰的地方。
唐奇當時就說,“這滾圓生前也不是個硬心腸的人,死后還能折騰出什么花?使出什么壞?”
這話沒人應答。因為有人覺得滾圓是逃避,有人覺得他是死的不甘,而有人內心里或許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想法也說不定。
一身黑衣服的樓經理在葬禮上很是悲情,全程哭的死去活來的讓人垂淚,尤其是骨灰入坑的瞬間,人嘶啞著哭暈了過去。
焦思佳導員抹著眼淚看不過眼,說滾圓這一輩子也算值了,有個這么肯為他流眼淚的女人。
倒是盧博士輕聲感嘆:“經歷此事,樓經理會變得成熟。”
這話林義贊同,記得爺爺奶奶死的時候,大姑曾經對他說過一句話:一個人成熟的標志就是敢于直面死亡。
前生年少時不懂,但等人到了30歲就慢慢明白了。
因為30歲是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這時候基本都有了妻兒子女,要學會承擔起一個家了。
還有,過了30歲,父母慢慢就會變老了,有的甚至開始離開了。而周邊的同學朋友也在這個拐點開始,陸續成家或開始凋零。
好像過了30吧,人的一生不是奔赴喜事,就是參加葬禮。
收拾一番,準備回國。
出發前,買了一通東西的林義,把電話打到了中大對面的書店三樓,問大長腿有沒有特別想要帶的東西?
女人想了想說沒有特別要帶的,只是輕聲問,“你什么時候的飛機?”
“明天清晨的機票,要是順利的花,中午就可以到學校。”
鄒艷霞猶豫了會,開口問:“還可以改票嗎?”
這話讓林義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說:“是不是有什么事?可以改的。”
“嗯,后天是米珈20歲生日。相識這么多年,她對我一直挺好,也給我買過很多東西,我卻很少回禮。
要不你后天跑一趟早稻田大學,以我名義送個生日蛋糕吧。”
后天是米珈生日?林義這是完全記不得了,倒不是他不關心身邊朋友,而是自己的生日都經常忘記的。
林義說了聲“好”,隨即又問:“你這蛋糕有什么特別要求嗎?還要不要買些其他東西?”
鄒艷霞想了想,就說有個蛋糕就夠了,等她放假回國再親自招待她。
跑到糕點店,林義發現日本的生日蛋糕和國內的追求簡約不同。它們都非常可愛,看上去依然充滿著童心的模樣,上面有很多類型的巧克力。
林義當即就好奇問,“這么多類型的巧克力,吃起來的口味會不會很雜?
糕點師傅笑著回答,“這是我們國家的習俗,很多人在小時候都希望擁有這樣一塊生日蛋糕,也算得上是一種美好的期待。”
乘出租車趕到早稻田大學附近時,打電話給米珈,后者說正在上課,還有28分鐘才能下課。
聽到還有28分鐘,林義頓時就泄氣了,等人的滋味他可是知道的,一分鐘就相當于一個小時,時間特別耐熬。
提著蛋糕慢慢悠悠走在午后的陽光里,林義發現早稻田大學周邊巷子里到處都是生活小景。
比如:水井,洗澡盆,蚊香,風鈴,煤炭爐,和服,塌塌米。
在巷子口找了個能坐的地方,蛋糕放腳邊,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左手邊的一伙小毛孩身上,拍畫片而引起的激動和爭端,是那樣的親切和熟悉。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終于等來了米珈,穿著淡綠色的細絨毛衣,女人邊走還和兩邊店鋪的熟人打著招呼,看得出來她和大家的關系一片祥和,處的很好。
等人走近了,林義就問:“你是染發了嗎?”
米珈側頭看了看肩頭的頭發,笑著說沒有,是太陽光照射的原因。
聞言,林義仔細看了看她那隨意散攏著的發梢,雖然在光線下顯得有點暗紅,但確實沒染。
提起蛋糕,就說:“生日快樂,艷霞許諾了,等你回國再做20個好菜給你慶生。”
米珈接過蛋糕,滿心歡喜地說“謝謝”。
細細打量了會蛋糕,女人隨即又說:“今天還有一節課,很重要不敢逃,你要不隨我去學校看看?”
林義想了想,同意了。
進到學校,林義并沒有跟隨她去教室,而是說到學校里到處走走,到處看看。
閑逛到政治經濟學系,林義站在窗外,被課堂上學漢語的一幕給吸引了。
只見一位中年女老師把索尼錄音機放講桌上,一摁按鍵就傳出來了充滿異國情調的中國音樂。
前奏完畢后,女高音開始唱:“北風那個吹…”
接著,全體學生跟著老師練習四聲:“媽、麻、馬、罵”…
午餐是在巷子口的一家中餐館吃的,米珈告訴他:“這家店的招牌菜是麻婆豆腐。”
“嗯”了一聲,林義對此不可置否,用麻婆豆腐做鎮店名菜,說出來都覺得格調有點低。
米珈好像是看出了他的敷衍,就介紹說:“這師傅雖然是日本人,但從中日建交以來,每隔兩年都會去蜀都、山城學習這道菜的變化。
同時掌握最新的豆腐制作技術,等會你好好品嘗品嘗,這味道真的挺不錯。”
“真兩年去我國一次?”
“你后背有照片墻,上面有紀念的照片。”
林義轉身看了會,還真是像她說的這樣,心里頓時誹腹,這到底是工匠精神?還是在炒作?
菜上來了,林義率先品嘗了一口,還沒等對面的米珈發問,就先下手為強地說:“味道還行,湊合能吃吧。”
米珈對此也只是笑了笑,不辯駁,就算后來林義頻繁對麻婆豆腐下筷子,也假裝沒看到一樣。
飯后,兩人從巷子口進去,街外邊的嘈雜聲逐漸低了很多,反之是流行歌手三波春夫開朗做作的歌聲彌漫著整個小巷。
巷子中段,林義提著蛋糕跟在米珈身后沿著樓梯到了3層。
但當把門打開準備進去之際,米珈突然伸手攔住了他,“你先在外邊等會兒。”
林義一愣,把邁出的右腿收回來就問:“不方便?”
米珈笑著點點頭。
林義頓時挑眉八卦道:“藏了個男朋友?”
米珈無言,隨即重復說:“你先外邊呆會,我先進去收拾。”
說著,人家不跟他墨跡,就進去了。
林義在外邊看了看,感覺尿憋的厲害,于是問里邊:“好了沒?”
沒回答。
又問了句:“好了沒,我要小廁了。”
但還是沒等到回答,林義思索了下,覺得一個大男人用女人的衛生間,貌似也不方便。
尤其是米珈這樣愛潔凈的女生。
于是把蛋糕放門口,一溜煙就下樓跑到巷子口的飯店小廁去了。
小廁完,林義站飯店門口瞅了會外邊,都以為自己眼花了。
掏出手機打給米珈,“你爸媽也在東京?”
電話那頭的米珈也是一愣,隨即驚喜地問:“在哪呢?你看到他們了嗎?”
“提個生日蛋糕剛從中餐廳經過,再100來米就上樓梯了。”
“啊,你怎么去那了?”臥室收拾的米珈說完這話,隨即又快速地請求:“你幫我在門口拖延一下他們,別讓他們這么快進來。”
“你把門關一下就好。”
“我爸媽有鑰匙的…”
看著忽然中斷的電話,林義慢慢吞吞尾隨了幾步,突然想起米珈母親平時雖然隨和,但骨子里卻是一個高傲的精致主義者。
自己突兀出現在她女兒這里,以前生對她的了解來看,就算表面風平浪靜,內心肯定會生疑。
思緒到這,林義把步子停了下來,覺得還是不摻和她們一家子的事情好。反正米珈是他們女兒,就算有見不得人的事情,怎么著也不會被生吃了吧。
于是轉身攔了輛出租車走人,很光棍的把米珈給“賣”了,一點心里負擔都沒有。
二月的羊城雖然也冷,但比起東京那是好了太多太多。
坐在出租車里望著外邊的車水馬龍,和羊城的日新月變,心里甚是有感觸。
于是不經意里問出租車師傅,“你們天天跑車,見識面廣,覺得羊城變化最大的是什么?”
出租車司機回答說:“洋人變多了,打工仔也變多了,花花綠綠的都變潮了。”
這話讓林義情不自禁一笑。
此去日本雖然只有十多天,但是林義卻感覺過了一個世紀一樣,同一樓的刀疤打過招呼。
林義火急火燎的來到三樓,開門,頭往里一探,看到沙發上適時站起來的單薄身影,以及那張清冽的小臉,心一下就安定了很多。
女人放下打活的毛線衣,迎過來,先是安靜地看了會他,良久才細聲說:“回來了。”
“嗯。”
關門,脫鞋,穿上大長腿遞過來的棉拖,“還是你的鞋舒服。”
女人接過他的外套掛架子上,不搭茬。
林義笑了笑,伸過手幫她邊了邊右耳旁的細散發,說:“我餓了。”
這多年來,感受身邊這人的第一次親密舉動,女人自發地片起了薄薄嘴唇,微抬頭讓他把頭發順得更舒服些。
末了才輕聲說:“茶幾上有剛泡不久的茶,你先去喝一杯暖暖身子,我去熱菜。”
“等很久了嗎。”
“沒有,是我菜做早了。”
聽著前后矛盾的話,林義想笑,但還是被那雙衛生眼給瞪了回去。
吃飯的時候,林義給她講了日本的所見所聞,比如銀座、蔦屋書店、日本料理、富士山…
鄒艷霞聽得很認真,自己吃的同時,還不忘給他夾菜。
但是當她聽到工藤靜香的演唱會時,突然發問:“工藤靜香有謝雅芳漂亮嗎?笑起來好看嗎?”
林義瞬間閉嘴,覺得自己嘴皮子犯賤,就不該提這茬。
但感受著這雙亮亮的眼睛,只得撇撇嘴打趣說:“長相和你們宿舍的面癱不相伯仲。
至于笑起來好看不好看,以后我帶你去日本,自個去評價。”
說著,林義為了轉移話題又把碗遞給了她:“再去幫我盛一碗。”
女人皺了皺眉,“你都吃三碗飯了,再吃不利于消食。”
林義輕拍了她手背一下,“這么久沒吃你做的菜了,都饞死我了,要怪就怪你做的太好吃了吧。
快去,再去幫我盛一碗,吃飽我們就去散步消食。”
“德性。”
女人又裝了一小堪碗,坐下來就開心說:“米珈打電話跟我講,你給她慶生半路就跑了。
還笑問我:你不情不愿的樣子,是不是我用刀逼著你去的,”
林義翻了個白眼,嚼吧嚼吧吃飯,懶得理會這撒歡的女人。
晚上兩人散步,走著走著就不知不覺來到了荷蘭飯館。
此時,一身鄉土氣息打扮的穆佳佳一臉汗漬,正系著個圍兜在門外邊洗碗、擦油碟,瞧那一大盆子,目測不下百來個。
林義本想過去打個招呼,卻發現大長腿隱晦地拉了拉自個衣袖,示意他往飯店里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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