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故事,劉備等人再熟悉不過,
雖然跟自己的生平有些出入,雖然這布幔中的“劉備”多有幾分懦弱,但看到后世人還是頗為推崇自己,劉備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用手掌緩緩地拍著大腿,慢慢頷首叫好。
“那么,天命是從哪里開始改變的呢?”
諸葛亮之前就聽劉禪說過,關羽在水淹七軍之后會遭到重大打擊以至于丟掉荊州,想必那天命就是從那一刻開始走向不可扭轉之時。
劉禪點點頭,頗為不情愿地切換劇集,進入了呂蒙白衣渡江的內容。
當看到劇中關羽水淹七軍,形勢一片大好,可偏偏在此時呂蒙率眾偷襲,大漢的形勢急轉直下以至于瀕臨瓦解,劉備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名震天下武藝冠絕當代的關羽遭小人偷襲,敗走麥城,尤能喊出“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而糜芳、傅士仁背叛,劉封、孟達作壁上觀,堅持不肯救援,
劉備更是急火上頭,騰的一下站起身來,腰間的長劍出鞘,大喝道:
“賊子爾敢!
誰敢傷我兄弟!”
這代入感也太強了…
諸葛亮和法正趕緊上前拉住劉備,
劉備這才怔了怔,看著劇中的演員在悲壯的樂聲中落幕,不甘心地緩緩坐下。
“這就是…天命?”他嚅囁道。
不止。
待劉備看到張飛死于小人之手,季漢傾國東征,卻又在陸遜的火攻下全軍覆沒的悲壯場面時,饒是這個老人久經沙場,見過無數的殺戮和死亡,還是忍不住連聲哀嘆:
“別放了,別放了,關上,快關上!”
誰愿意看著自己的事業灰飛煙滅。
誰愿意看著自己的理想化為烏有。
雖然白布投影出來的人物跟自己長得截然不同,但伴隨著悲壯的樂聲,劉備早就深深陷入其中,他似乎能感覺到劇中人物的喜怒悲歡,也能體會到那股壯志未酬的英雄豪邁。
天命中的大漢居然是這樣…
本來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為什么造化弄人,為什么會給自己希望,又瞬間將其徹底破滅。
一瞬間,劉備感覺胸口疼得厲害,
他相信,天命中的自己在經歷兄弟慘死、理想破滅之后一定時日無多。
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有誰會繼續高舉大漢的旗幟,跟強敵兇賊繼續斗爭下去。
他把目光緩緩投向一臉凝重的諸葛亮。
如果天命中的大漢變成了這副模樣,我和云長、翼德都去了,也只有孔明能率領眾人繼續作戰,只是…
苦了孔明了。
“父親莫要擔憂,天命已經改變,現在的大漢,再不會是天命中的模樣了。”劉禪關上投影儀,抓住父親的手誠懇地道。
劉備怔怔的看著劉禪,許久說不出話來。
又過了片刻,他緩緩起身,拉起兒子,用力攥住劉禪的雙手,一雙眸子老淚橫流。
“阿斗啊,為父無能,能扭轉天命,多虧了你了。”
怪不得云長不愿回來,
他一定是對這天命中的故事有所預感,連自己這個做大哥的都承受不住,
若是云長看到歷史上的自己居然被小人背叛葬送好局,一定會…非常難受吧。
君臣一時相對無言,
沉默了許久,劉備才緩緩嘆息道:
“繼續放吧!”
“父親?”
“放心吧,我能撐得住。
我想看看,這天下最終如何!”
劉禪點點頭,又打開投影儀,從白帝托孤開始播放。
一連三天,劉備君臣四人除了吃飯睡覺,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看后面的內容。
孫尚香看著劉備一臉悲痛萬分的模樣,也意識到天命中的大漢結局一定不算美好。
還好,自己沒有因為好奇去欣賞天命…
老不讀三國。
一把年紀的人看著年輕時自己金戈鐵馬,揮斥方遒,可年長后英雄遲暮,壯志難酬,拼盡全力也無法實現胸中抱負,明明為理想拼死戰斗卻被后人罵成野心家、偽君子,這心中的苦悶可想而知。
劉備看到劇中的自己白帝托孤,大漢人才凋零,不禁悲從中來,好幾次忍不住流下眼淚。
可看到諸葛亮拼盡全力再興大軍,為匡扶漢室拼死一搏,他又忍不住的坐直身子,直到秋風五丈原,一生為大漢拼命的諸葛亮念著“悠悠蒼天,何薄于我”,羽毛扇慢慢墜地,劉備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諸葛亮也哭成了淚人,雖然劇集還有不少,但他知道,自己死了,一切終究是沒有回轉的余地了。
“孔明,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
若不是我葬送了那數萬大軍,若不是我…”
“陛下!”諸葛亮哽咽著拜在劉備面前,嘆息道:
“臣自夸本事高強,卻不能興復漢室,救萬民于水火,是臣…對不住陛下啊!”
諸葛亮的忠心,劉備從沒有一刻懷疑過,
在白帝城的最后時刻,也是他將一切托付給了諸葛亮,才為大漢爭取了最后的年歲。
劉備對諸葛亮竭盡信任,而諸葛亮也用自己的生命回報了劉備的信任,
兩人并不是結拜的兄弟,卻早就超出了一般的君臣之誼。
不只是他們…
這個被蔑稱為蜀國的割據朝廷居然出了一大群像諸葛亮這樣公而忘私,為了理想而拼死戰斗的英雄豪杰,也難怪后世千年,這個尋常的亂世也會被眾人牢牢銘記,代代傳頌。
果然如諸葛亮所料,諸葛亮死后,繼承他遺志仍在北伐居然是從曹魏投降而來的姜維。
劉備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支持著這個小將為了興復大漢堅持作戰,從青蔥少年變得兩鬢霜白,仍然不肯放棄。
“這個孩子…”
姜維的戰法并不高明,甚至有些愚蠢,
朝中的奸佞肆虐,劇中的劉禪昏聵無能,只有姜維在不斷的嘗試嘗試,希望能為大漢尋找那一點點的生機。
就像一只撲火的飛蛾,
或者沒有遇到諸葛亮時候的劉備。
只可惜姜維的身邊沒有關張,
想必,天命中的他應該非常孤獨。
劉禪看到自己“投降”的場面,本能的低頭咬緊牙關,生怕劉備一個大耳瓜子抽過來。
可劉備、諸葛亮、法正三人都是呆呆地看著幕布,居然都沒心情管他,劉禪這才好好松了口氣。
故事的最后,季漢滅亡,
為大漢獻出一切的姜維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仍想與強敵同歸于盡,他高呼“我計不成,乃天命”,最后一劍刺穿自己的身體,劉備也像被利劍刺中一般向后摔倒,好在劉禪和法正眼疾手快,將他攙扶起來。
悲壯的結束曲響起,屬于大漢的時代結束,
看著最后的天命居然落在了司馬懿的孫子身上,劉備也只能連連苦笑。
全劇唯一沒有束發的司馬炎登場時,劉備親自動手關掉了投影儀。
眾人也不知道如何消化這種超時代的恐怖內容,許久之后,劉備才嚅囁道:
“想不到,最后得天下的居然會是司馬家…”
這也太扯淡了。
群雄奮戰多年,最后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這天命,還真是無常。
好在,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啊。
盡管諸葛亮已經能感覺到昊天上帝應該就是千年后之人,但想想千年后的人能跟此時溝通,本來就已經非常神異。
他非常高情商地表達了對昊天上帝的敬畏,他本來想問問身邊人的命運走向,可現在的天命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想來眾人的走向也跟歷史上截然不同。
阿斗既然知道天命,我好像也沒有必要知道的太多了。
想來,丁奉、石苞和我那侄兒在歷史上也一定大大有名,這次北上,正是他們建功立業的機會。
既然天命已經改變,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走好自己的路。
這一次,絕不能輸。
法正在劇中早早掛掉,
他這些天看的非常憋屈,一直感慨自己這一身本事得不到施展。
見全劇終于結束,他忍不住道:
“這天下歸于司馬家,之后又如何?”
“呃,石苞做了晉國第一任大司馬,好像是太平了一陣子。
可…可隨后天下大亂,北方的蠻夷占據了整個中原,這天下…整整亂了四百年!”
“整個中原?!”
劉備、諸葛亮、法正齊聲驚呼。
這比司馬家得了天下還恐怖。
幽州出身的劉備自然知道胡騎入侵代表著什么。
這些胡騎曾經趁著東漢朝廷虛弱,一直打到了黃河邊,他們離開之后,曾經繁華富庶的村莊已經沒有任何生靈,到處都是鮮血和破敗…
那些胡騎要是占據了整個中原,那中原的百姓會是什么模樣?
之后四百年的大亂,又會有多少百姓顛沛流離,苦苦掙扎卻依舊無可奈何。
劉備看三國看的頗為壓抑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熱血,
心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絕不,絕不允許。
我劉備比歷史上更加強大,大漢比歷史上更加強大。
這一次,我一定要阻止這慘劇的發生,
一定,一定要辦到!
丁奉站在船頭,看著腳下的洪濤滾滾,心中滿是激昂豪邁。
終于又有自己獨領一方作戰的機會,這次他一定要打出風格打出氣勢,一定要讓太子對自己刮目相看,讓大家看看,我丁奉才是太子手下的第一猛將。
按照既定方案,丁奉率領的三千精兵應該順著漢水西去,在武當過江登陸。
可在半路上,他們已經發現沿岸的魏軍開始調度,似乎已經在向武當方向移動,
丁奉雖然心中早就有了作戰計劃,但他這次還帶著兩個副將,于是閑的難受咨詢了一下手下兩個狗頭軍師現在該怎么處理,
然后場面頓時就僵住了。
石苞和諸葛恪兩人相距不過三尺,都瞪大眼睛狠狠地盯著對方,恨不得用眼中噴出的怒火將對方燒成灰燼。
對峙許久,石苞冷笑一聲,高聲道:
“若我軍攻打洛陽,需要用火藥筒爆破一段城墻,軍士點燃火藥后需要撤退到400米以外的安全區域,已知引線燃燒速度為1.2厘米每秒,軍士撤退速度為五米每秒,為了保證撤退安全,導火線長度應該超過多少厘米?”
石苞建議前行按照原定計劃,直接在武當過江登陸,
如果敵人有準備,還能撤到上庸,等待機會。
可諸葛恪認為不能干這么頭鐵的事情,不如就在陰縣登陸算了,還能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石苞立刻否定諸葛恪的戰術布置,認為陰縣離樊城太近,如果在陰縣登陸有可能被敵人包抄后路,船都有可能被摧毀。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于是決定展開文斗。
荊州所有人都在學習天書,石苞自然也有不錯的造詣,
他隨口給諸葛恪出題,聽得一邊的丁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是誰,我在哪?
米我知道是吃的,厘米是什么?
丁奉也只能大概聽懂石苞說了什么,可諸葛恪公然不懼,他抖了抖一身肥肉,不屑地哼道:
“超過96厘米就行…
不過你這個問題問的好蠢,我們得需要多少火藥才需要逃到四百米開外躲避?
而且你弄這么長的引信,如果敵人有了準備,以水滅火,準備這么多的火藥豈不是勞而無功?
如果是我攻城,還不如將這火藥分成幾塊,分別引爆。”
諸葛恪的數學已經學的有模有樣,有諸葛亮這樣的名師指導,自然不是石苞這種半路出家的人可以對抗。
眼看自己好不容易想出來的應用題被諸葛恪隨意破解,石苞的心中也是陣陣心虛。
“嘿嘿,”諸葛恪伸了個懶腰,“該我了——
聽好,若有…”
“行了,就聽仲容的!”
諸葛恪:…
丁奉現在勉強算是粗通文墨,石苞說的有的沒的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理解范圍,不曾想這個都被諸葛恪輕易破解,這要是諸葛恪出題還得了,自己這個主帥的面子還往哪里放。
“二位有志于學是好事,可這戰陣變化,可不是嘴上功夫可以斗明白,
太子和丞相之前叫我等往武當集結,必有深意,我等盡管奔赴武當便是。
難不成,爾等比太子和丞相還懂打仗?”
石苞見丁奉支持自己,總算松了口氣,得意地道:
“是啊,太子用兵如神,丞相精謀善略,咱們去武當便是!”
諸葛恪心中連連腹誹,
他跟劉禪相處了一陣,覺得劉禪最大的特長是表面裝成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實則在心中埋伏一下陰謀算計,讓人不知不覺落入彀中。
但只要提前有了提防,好好做些布置,劉禪也不難對付。
我諸葛恪自幼精通兵法戰道,天下無人能敵,只是缺少一個機會,現在兩個寒門出身的鄙夫居然位居我之上,這簡直是天大的恥辱!
想著想著,諸葛恪都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幾行眼淚。
兩個鄙夫不用我之計,就給我等死吧!
江上這么多船西去,魏軍肯定已經做好了準備,
你們一頭撞過去,到時候全軍覆沒,可不能怪我。
對了,好像對岸魏軍里有個叫諸葛誕跟我家是同族?
要是真的大敗,我就先投了他,到時候再找機會回江東。
魏軍也不乏能人。
鄧艾早早識破了漢軍的計策,認為現在漢軍的軍事調動是以襲擾為主,以策應后面的大部隊北伐。
既然是策應北伐,那應該在一個距離樊城較遠、又緊鄰漢水的地方登陸。
那十有八九就是上庸北邊的武當。
鄧艾建議,魏軍派出一小部分人馬,在武當多豎旗幟,營造魏軍大部隊已經在武當集結的假象。
而夏侯霸則另外率領一支部隊囤在武當和樊城之間的陰縣,如果疑兵嚇不住漢軍的襲擾部隊,夏侯霸就立刻進軍,將這支敵人向北趕入山區,慢慢圍困殲滅。
這樣說不定能嚇退敵軍,也能節省兵力來回調動的消耗,可謂是又經濟又實惠。
至于為啥不是就地殲滅,這個說真話就有點傷人了。
鄧艾認為這次過江襲擾,漢軍肯定要派最精銳的部隊,而魏軍又不能把最精銳的部隊抽走,也只能調用大量的部隊形成人數優勢。
可這樣一來,駐扎的地點就非常講究。
如果抽調過多的人馬聚集在武當,漢軍從陰縣登陸就大大不好。
若是武當和陰縣都有駐軍,則會分散魏軍的防備,反而有可能被分割殲滅。
鄧艾認為最好的辦法是武當設置疑兵,而大部隊在陰縣駐扎,如果敵人真從武當登陸,大部隊可以抓緊支援,再利用地形將敵人團團包圍,往山區里趕。
鄧艾可沒想過自己有本事完全阻擋漢軍上岸,
只是這個道理,他不敢說出口。
他本來就有常雕同黨的嫌疑,若是再貶低魏軍的戰斗力,說不定夏侯楙又要給他小鞋穿,他也只能憋住讓領導自行領會。
而夏侯楙果然是領會不得。
“在陰縣駐軍是應該的,可為什么要等武當被進攻之后才去支援?
蜀軍能來多少人,我們在武當和陰縣都囤駐幾千兵馬,直接把敵人趕下漢水,豈不美哉?”
眾將其實大概都能理解鄧艾的思路,可鄧艾情商高,他們的情商也不低,誰也不愿說出差不多的兵力有可能打不過漢軍這種事情。
夏侯楙見眾人沒有反對,心中更是大樂。
他在退去新野之前,特意選拔夏侯霸率軍五千進駐陰縣,另外派遣諸葛誕率軍五千進駐武當,準備給漢軍迎頭痛擊。
被點名的諸葛誕當場就翻了個白眼——
明知道對面要調動你在樊城的守軍,你在兩城分別駐軍,你是要樊城的守軍死嗎?
諸葛誕突然想起來,自己那個威名赫赫的族兄現在好像也在荊州。
要是逼急了,自己率軍投降,想必族兄看在都姓諸葛的份上也不會為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