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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
不安。
絕望。
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如同無形之手死死捏住銀血會眾人的心臟。
此時桌面已經清理干凈,臨海軍重新上了一桌好菜好肉,但聽朝早等人自然沒有當飽死鬼的打算。他們臉色極其難看地低頭思索,幻想在此絕境中找出一條求生之路。
但越想,他們就越絕望。
銀血會的三板斧,無非是砸錢,耍權,施暴。
砸錢,藍炎不僅來要錢,甚至還想將銀血會榨汁吸髓。銀血會只有面對普通人才是令人畏懼不已的龐然大物,但面對深不可測的藍炎,銀血會也變成銀槍蠟燭頭了。
耍權,東陽執政官和玄燭郡守都不知譴責過他多少次,他一個晨風區正漩將,又怎么會理會東陽官員?你們好大的東陽官威,我藍炎錯了,下次還敢。
施暴…
臨海大軍都快要踏平東陽區了,銀血會自保都做不了,還怎么施暴?
深深的無力感爬上了他們的心頭。
原來。
錢,不是萬能。
有錢,真的不是大曬。
現在是亂世前夕,藍炎說要殺他們,他們的家族肯定連吭聲都不敢,頂多就遷怒聽家荊家。
這么看來,聽家果然走了一步妙棋。想在亂世中生存,錢和銃都必須有,不然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們說。”
泉新打破了餐桌上的沉默:“荊正威有沒有可能救我們一命?”
羅鎮咬著手指:“他會嗎?但他為什么要救我們呢?憑我們之間的‘友情’?”
“就憑我們是各家商會的繼承人。”蘭堅博平靜說道:“臨海軍終究要離開的,如果他現在放棄我們,哪怕之后他能當上銀血會會長,終究還是得面對各家商會的責難。”
“羅鎮,你是羅家家主的獨子,他白發人送黑發人,你覺得他能憋下這口惡氣?泉新,你雖然并非獨子,但你深得你大伯,東陽執政官泉淵的重視,泉淵豈能不為你報仇?”
“就連你,聽二少,別以為你是棄子聽家就不會管你,等你兄長上位,無論他愿意還是不愿意,他也必定要為你出頭,這是人倫,也是天理。”
“我們對付不了臨海軍,對付不了藍炎,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荊家嗎?”
“到時候,荊正威他就算是會長也沒用,我們各家一齊分割荊家,其他商會也不會站在他那邊,因為荊家倒了,銀血會所有人都能吃肉喝湯。”
“他不幫我們,荊家遲早會迎來覆滅的下場。”
蘭堅博一番話說得大家頓時振奮起來,然而琴樂陰卻冷笑一聲。
“你們這么樂觀固然很好,但你們可別忘了,荊正威也不是傻子。”
“他是‘黑荊棘’的指定接班人。”
“親弟荊正武,父親荊青蚨,在他上位的同一日死去。”
“他自己經營的青年報社已成氣候,荊家族老在他面前唯唯諾諾。”
“而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遵從藍炎的意愿,殺光你們,獲得銀血會會長的大權。“
“一個是對抗藍炎,救下你們的命,讓你們回去之后接掌家族繼續和他作對。”
“你覺得他會怎么選?”
羅鎮臉色難看:“就算他成了會長——”
“——你們也會報復荊家,哈哈,你們難道不覺得你們的想法,就跟小孩子說‘我以后不會放過你’的一樣幼稚嗎?”琴樂陰冷笑道:“就算你們家族有多少怨氣,但只要荊正威代表臨海軍一天,各家商會都只能瑟瑟發抖地屈服于荊正威的淫威!”
“沒錯,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臨海軍的確不可能常駐東陽,荊正威的后臺遲早要離開的。”
“但是,你們覺得,荊正威他會讓你們的家族商會,活到臨海軍離開的那一天嗎?”
眾人心中一冷,泉新頓時搖頭:“他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琴樂陰打斷他的話:“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難道荊正威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你們不要光想著你們對荊家的威脅,也要想想荊家對你們的覬覦。”
“如果荊正威就此當上銀血會會長,然后憑借臨海軍的威懾,想方設法榨干我們家族商會,令荊家一家獨大,他豈不是能徹底掌控銀血,成為東陽最大的商人贏家?”
“一邊是救了你們,讓你們回去繼續跟荊家作對;一邊是殺了你們,鏟除銀血年青一代,向藍炎交投名狀,回去毫無顧忌對十大商會動手,賭一個利潤百分之一萬的機會!”
“如果是你們自己,你們會怎么選?”
“你們剛才絞盡腦汁拼命寫下拉攏藍炎的條件,不就是為了這樣一個機會嗎?”
“還是說,你們該不會認為荊正威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吧?不會吧不會吧?”
琴樂陰這番話,徹底摁滅了眾人心中的最后一絲火苗。
換地而處,如果他們是荊正威,他們也不會救其他人。
這才是銀血會的‘友情’。
似乎是想發泄自己心中的恐懼,琴樂陰又冷笑道:“如果你們想指望荊正威救你們,還不如期待你們自己忽然良心發現大徹大悟,知道自己其實是活得太久的人渣,可以安心去死了。”
廠房里陷入一陣沉默。
忽然,鋼底長靴的腳步聲響起。
宛如死神的腳步,逐漸走近他們。
依舊是老面孔銀古月,他面帶微笑,擺出一個請的‘姿勢’:“各位,藍將軍有請。不過大家坐了那么久,可能不太習慣走路了,來人,扶他們出去。”
每位公子哥兒都有兩位士兵伺候,士兵一人夾住一根手臂,說是‘扶’,還不如說是‘挾持’。
意識到大難臨頭,然而就連眾人中脾氣最火爆的羅鎮,也根本不敢反抗,只能雙腿發軟有氣無力地掙扎。
“放,放開我,我自己走!“
“等,等等,這么快嗎?我是泉新,東陽執政官泉淵是我大伯!”
“我要見藍炎,我要見藍炎!”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銀血眾人丑態畢現也是正常。
倒是琴樂陰似乎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不吭不響任由兩位軍士夾著,跟著銀古月快步離開廠房。
此時外面已經天黑,臨時軍營燃起燈火,銀血會一行人被帶到軍營里的大平地上,此時大平地滿是隊列整齊的堅毅軍士,看得銀血會眾人心驚膽戰。
這是要當著大軍祭旗?
我們好歹是銀血會的使者,連個體面的死法都沒有嗎?
不過很快,他們見到了兩個熟人!
藍炎和荊正威!
他們正站在軍隊面前,靜待銀血會眾人的到來。荊正威臉色陰翳,似乎很不開心。
聽朝早等人被帶到荊正威面前,挾持他們的軍士就松開了手。他們看了看藍炎和荊正威,又看了看旁邊的軍士,心有所悟:“荊少主…”
“吃飽了嗎?”樂語忽然問道。
“沒。”聽朝早搖搖頭。
“沒也沒辦法了,走吧。”樂語轉身朝藍炎抱拳:“承蒙將軍所托,我絕不會辜負將軍的期待。”
“一路順風。”藍炎笑道。
說罷,樂語快步離開,駐扎在平地上的數百名軍人,也一聲不吭跟著樂語往營地外走去。
銀血眾人面面相覷,此時藍炎笑道:“各位想留在這里做客?”
聽到此話,他們哪還敢逗留,趕緊跟上樂語,打算等下安全了再問清楚。
一行人走到軍營大門,在前面帶路的銀古月停下來,朝樂語嘆了口氣:
“荊少主啊荊少主,你害我輸了一個賭約。”
“那你豈不是欠我一個人情?”樂語說道。
“是啊是啊…哎等等?”銀月撓撓頭:“你害我輸了,不應該是你欠我嗎?”
樂語搖搖頭:“你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拿我來賭,應該是你欠我吧?”
銀古月嘖了一聲:“好像也是這個說法…但我不想欠別人哎…”
“那我給你一個還人情的機會。”樂語問道:“我們剛進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對陳沉塵特別關注,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發現了他的身份?”
“這個嘛”銀古月抱劍笑道:“你還記得藍將軍剛才說的藏劍戰法第二種練法嗎?”
“記得。”
“你覺得藍將軍那種人,會有藏劍戰法的傳承嗎?”
銀古月微笑道:“作為刺客,自然能看出誰是刺客,這可是我們這行的基本功。”
“他其實也看出來了,只是他對自己的極神兵很自信,也對自己的技術很自信。”
“碰巧,我也是這么想的。”
“我們這類人,總是有這樣的共識。”
“對了,”銀古月念念不舍地拿出紛爭面紗遞給樂語:“哎,你不如問問刺客組織的首領,這道具能不能買…”
樂語接過面紗,笑問:“你買得起?”
“嘛,總之先騙到這道具的綁定方法,然后再想辦法賴賬就是了。”銀古月若無其事地說道:“凡事都得試試,萬一呢?”
告別銀古月,樂語跟外面的車隊匯合,此時聽朝早等人終于忍不住了,上前問道:“荊少主,為何臨海軍會跟著我們?”
隨同銀血會眾人一起離開的,還有幾百名全副武裝的臨海精銳。
看這陣勢,這批軍隊似乎要跟著他們一同返回玄燭郡。
“你們很快就會知道,為了救你們的命,銀血會要付出多少代價了。”
樂語晃了晃腦袋:“我也是瘋了,才會從藍炎手中救下你們的命。唉…”
聽到此話,泉新等人又是感動又是驚喜又是愧疚,不過樂語擺了擺手:“算了,藍炎這個人精明得很,他本來就沒打算殺你們,只不過是用你們的命當成籌碼,想要索取更多資源罷了。無論是誰被他選上,都肯定要為所有人的命做出割肉的決定——”
“不能這么說,不是誰都是荊少主你心胸廣闊。”琴樂陰抱拳說道:“荊少主的大恩大德,琴某沒齒難忘,琴家絕對會報答荊少主的恩情!”
“蘭家也不會忘記荊少主的救命之恩。”
“羅家也一樣!”
“泉家也是!”
聽朝早抱拳說道:“聽某現在已經沒資格代表聽家了,但荊少主有驅使,聽朝早必定隨叫隨到。”
“好說好說,”樂語說道:“大家先上轎休息吧,我們要連夜趕回玄燭郡了。”
眾人此時也發現自己已經汗流浹背,‘等死’對他們而言都是難以忍受的煎熬,他們迫不及待想回到熟悉的地方休息一下,連聲道謝后便逐一離開。
琴樂陰留到最后,樂語走到他旁邊,小聲說道:“多謝了。”
“舉手之勞罷了。”琴樂陰笑道:“而且,我說的也不是謊話。你會選擇留下我們,我其實也蠻驚訝的。”
“我當然不會讓你們就在這里死去。”
樂語看向那幾位正在上轎子的銀血繼承人,目光里流露出‘計劃通’的笑意。
在這里死,太浪費了。
你們會成為我的刀,用來割銀血會肉的刀。
甚至是,刺殺銀血會的刀。
這份救命之恩,可是要百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