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子時方至。
今日秦文謹興致方起,與友小酌幾杯,難得的好眠。
鼾聲方起,院落里便躍入了一道不屬于長公子府中的身影。
輔一入睡,便察覺到有人偷入內室外間,察覺到來人輕手輕腳的動作,只當是府中從人收拾房屋。秦文謹復又翻身沉沉睡去,然而頃刻間,又猛然清醒。
因那人在內室外間動靜不對,若是從人見主人熟睡,當不至于一直留在內室,擾了主人歇息還罷,受得罰來誰人樂意。
且這人竟有向內室之意,甚至摸至床榻邊上。
秦文謹小心的收著呼吸,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似是在翻找什么。這內室能有何物可翻找的,府中除卻擺放的物什,及時常使用的器具等。多是存在庫房中。
再有便是自己最喜的幾件藏品,當是在內室已同存。
其中最喜的還屬青銅長劍,那是與其弟秦昭世游列國之時,二人一同請人所鑄,劍上除刻字有別外,余者無甚差別。
自得了青銅長劍那日起,便將劍掛在室中,前幾日劍身上的刻紋練功夫之際有損,便將秦昭世的一道取來,照著補救。
此時那人已是摸到床尾,尋到了懸掛青銅長劍之的所。
秦文謹若是當真還能睡下,豈非是存了心丟青銅長劍,明日適往何去再尋一柄無二樣的,還予自家那與兄長友愛的弟弟啊。
且既是賊,抓住便是。
秦文謹一個鯉魚翻身,縱身一躍探出一只手,便要將來人擒住,哪里曉得來人飄乎的功夫著實不差,在其翻身之際,已是一躍數尺開闊。
小賊拿上青銅長劍便有離開的跡象,秦文謹只及披上一層外衣,徑直追出了內室。最是靜謐的夜,因二人的動靜,變得熱鬧非凡。
長公子府邸闔府上下,俱是被小賊驚動,無功夫傍身的從人,假意瑟縮,實為光明窺探膽大包天的小賊,竟偷到了秦國年輕一輩,第一力士的家中。
真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也。
嘿,瞧了半晌,府中無人能近其身也罷,竟是愈鬧愈往大門處,偏生打得正激烈的人,其中還有他們府上的主子,亦是眼紅得緊,哪里還能注意到這些旁的事。
倘是真的打架也還罷了,小賊便是小賊,旁門的功夫倒是會不少,秦文謹化若非那一身勇力,恐還不能化解。
小賊似是力有不逮,秦文謹瞅準一個空隙,欲上前擒住賊人,卻是憑空抓住了一條布繩,定眼一瞧,眼前哪里還有賊人。
“哈哈”極是猖狂的笑意傳來,人已在大門五尺開外。
秦文謹領著府中從人,徑直追了出去。
整個櫟陽街道上悄無聲息,因兩一人逃,數人追趕的舉動,而顯得熱鬧無匹,其中不乏受到驚嚇的雞飛狗跳。
櫟陽城中的百姓,亦是嚇得不行,如今正值戰亂的年代,就怕哪日他國的鐵騎踏破秦國南門,他們的安生日子將不復存焉。
就著微弱的月色,依稀可辨打頭那人乃是秦國世子,口中嚷嚷道追賊人,驚醒的老秦人,見是自家人,俱放松了心神。
有那好事者,竟是指點方才有見過一道黑影,自他們的房前路過,打西而去。順著好事者指出的西方,秦文謹與府中從人自是一無所獲。
因那小賊,虛晃一招。
弄出了個迷障來,暫時將人甩掉了,待秦文謹那邊想起時,自會調轉槍頭,那時便無處可去也,當尋一好去處,避開這難捱的一夜。
小賊心里惦記不知何時會回來的一行人,故而行路著急了幾分,又尋思著見下何處較為安全,秦長公子府是去不得了。
若是她的玄術再好上一些,自可在秦長公子府中安然度過,偏生維持的時辰不夠長,不小心便是妖精現出原形,嚇壞人可不好。
且那秦文謹回得府中,見她留下的銀錢,應當不會再追究了罷。至于見到銀錢的秦文謹,怒火如何中燒,則不在其考慮范圍之中。
這小賊,正是洛惜賢。將白日里探過的路,夜間再走一回。想來若非是秦文謹,再換旁人想來亦不會被發現罷,亦不至于被追得無處可逃。
如今,還得靠翻他人的院墻,來保小命一條,此番可謂是真正做賊也。
一面慨嘆,一面行云如流水的翻過院墻。
因是著急躲避,倒是未曾注意,院墻竟是比長公子府的還要高上幾許,只顧著尋個好地方,安穩過上一夜。
做下這等不光采之事,洛惜賢赧然的同時,亦在來時,為自己卜卦,測一測這前程的吉與兇,雖然卦不自測,可卻是能從旁側擊的。
譬如,偷拿了秦文謹的青銅長劍,對方如何應對且先不提,結果總是可測上一測的。
當時卦象顯示此行乃是大兇之卦,好在兇中藏了一縷生機。
道是一線生機由東起,恰好這處宅子的西面,便是秦文謹宅子的東面,此地當是最佳的避難之所也,尋著正東方,翻身一躍便進了這座更加靜謐的宅子。
許是擺脫了追兵,這才有了心思留意府邸,竟比秦文謹那處的巡視之人多上幾許,洛惜賢不敢再輕視,小心摸索起來。
月亮不甚清晰,便是直直的打在雙眼上,只覺其溫柔。
洛惜賢見四下火光彌漫,唯一處暗淡無光,連燈火都不曾點上,黑暗能將雙眼蒙蔽,不止自己的,對方的亦如是。
遂決定去那一處,左躲右閃避開巡視的護衛,一個閃身進了那間房里。
輔一入內,洛惜賢的呼吸一頓。
房中廳堂內,有一道不弱于自身的呼吸。
洛惜賢暗道:壞了,方才只顧著頭,忘記了尾。此處坐落于府中正中,當是府邸主人才是。且巡視的人多于秦長公子府,見下用腳趾,都能曉得眼前人是何人了。
秦王世子秦昭世。
洛惜賢很想撥腿便跑,卻聽此間主人吩咐,將屋內的銅燈盡數點亮。
屋內的二人,頓時將對方看了個正著。
亦對雙方的身份,有了一個真正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