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小院內,祝隱正在操辦一件大事。
小燈籠端正地坐在桃樹下的小桌上,瞪大眼睛聽祝隱講話。
雪白的胖蜜蜂——天火之精則斜倚在桃樹枝條上,鼓著大肚子,輕松地舒展著四肢。
“吉時一到,四郎就會領著小貓在紫霄閣后山的山海閣前告拜天地,這個時候,我們就要出場了。”
祝隱瞅了一眼胖蜜蜂,指示道:“到時你就幻化為一只鳳凰,待他們拜完天地,我們便從云中顯形,然后騰躍片刻,留下一行祝福詩句。”
他又囑咐小燈籠:“待我們把詩句寫完,你就在他們頭上扔花瓣。扔花瓣,你懂吧?”
小燈籠非常用力地點了點頭。
祝隱指了指旁邊的一籃鮮花瓣:“不錯,你就把我當成四郎和小貓,來預演一下。”
話音未落,小燈籠已經舉起竹籃,“唰”一聲,將所有花瓣一起淋起到祝隱頭上。
祝隱微微嘆了一口氣,一臉生無可戀。
待它好不容易教會小燈籠撒花時的輕柔感和喜慶感,胖蜜蜂已經開始在桃樹枝上打起了呼嚕。
祝隱飛到胖蜜蜂面前,伸出細瘦龍爪一彈。
“嗶——”
一坨雪白的圓球瞬間被它彈到半空。
胖蜜蜂在半空中睜開雙眼,發現祝隱正在下方對自己一臉壞笑。
它深深吸了一口,鼓起兩腮,噴出一股烈焰。
祝隱在火焰的追擊下,不停地跳來跳去。待陳小貓從臥房出來,只看桃樹枝上還燃零星的火焰,樹下的桌椅已經完全被熏黑,一應門窗皆有被火燎過的痕跡。
她不解地望向院子里的三只“動物”。
祝隱和胖蜜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失,
只剩小燈籠睜著大眼睛,飛過來繞著她的腦袋歡快地劃了幾圈。
她讓小燈籠停到自己手心:“怎么你一個在院里,謝清云呢?”
小燈籠舞動著小短肢,振翅發出聲音:
“跟長工…買堅果…”
陳小貓點點頭,心中開始犯嘀咕:
四郎正在到處尋找可以幫謝清云重新聚魂齊魂光的方法,如果他恢復記憶了,不但不會再叫自己“主人”,而且自己還要改口叫他“兄長”,這兩個字聽起來就很“咯牙”。
嗯,不開心。
不過,到時他回想起城東小院這一段“幸福生活”,一定會氣得半死吧。
想到謝清云氣急敗壞的樣子,她就忍不住偷偷發笑。
她瞥見墻角散落有一幅畫卷,大約是四郎無事時的練筆之作,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祝隱他們搗亂牽扯出來的。
她順手撿起,打開看了一下,畫上有一個青衣男子與一個紅衣女子并肩而立,眺望遠方的煙雨人家。
看這畫風,確實是四郎一貫的手筆,至于畫中的人,倒是頗有幾分像四郎和自己,只是二人似乎…年紀更小一點。
也許是前幾日自己曾對他說過,要是早一些遇到四郎就好了,他因此故意把二人的年齡畫得小一些。
她瞧了一眼落款處,有很大一片已經被胖蜜蜂噴出的火焰燎缺,已經看不到題字。
她召出祝隱,問他是從何處扯出來的畫,好放回原位。
祝隱看了半天才想起,這是先前有人送到門口的,說是信樂公主送給陳小貓的賀禮。
當時它正在“操辦大事”,肯定不會將這些細枝末節的小玩意兒放在心上,所以隨手一扔…
陳小貓這兩天未出門,對宮中的變故也毫不知情。
她看了看那卷畫,自顧自嘀咕:“她手中怎么會有四郎的畫?難道是四郎送的?但四郎怎會將他和自己的畫送給公主?”
她覺得整件事透著一點怪異,但以四郎的品行定然…應該…大概不會跟信樂公主有什么特別的關系。
她又看了兩眼,沒有多想,只是讓祝隱隨便找了個地方收起來。
七月初七祥云至,緋光垂 紫霄閣山海閣中,在眾人見證下,清雋少年引領著她的新娘向天地山河跪拜。
二人起身之時,天光乍現,金鳳飛舞,紅龍騰躍。
金鳳與紅龍首尾相銜,吞吐緋色紅霰,在萬里云天勾勒出四句詩詞: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陳小貓隔著面簾瞧不真切空中的詩詞,四郎便低聲念給她聽,并告訴她,這是祝隱向自己討的詩句,也是他想送她的詩句。
陳小貓雖然不太愛讀詩書,但也能大致理解字面含義,只垂首微笑。
黃昏時分,陳小貓靜靜坐于床邊,紅燭微光已明。
待四下無人,她悄悄揭開面簾,卸下沉重的頭冠,懶散地倒在床上。
饑腸轆轆,也不知道四郎何時會來,她想起長工給自己買的小零食,摸了半天,終于在腰間摸出一個小布袋,抓出一把咸黃瓜子仁一粒粒地往嘴里塞。
才吃了十幾粒,忽然聽得房門被輕輕推開。
她來不及將頭冠重新戴上,只好將握著瓜子仁的手藏在身后,望著進來的四郎傻笑。
大約是怕她餓了,四郎也提了一個食盒進來,放在桌上。
他見陳小貓已經自行將頭冠卸去,知她一貫行事風格如此,也不驚訝,只是笑著走到她面前,問:“背后藏了什么?”
陳小貓抿著嘴唇,眼中有小小慌張,吐出幾個字:“沒…沒什么。”
四郎微微低首看看她的小表情,眉眼帶著笑意,伸手輕輕扯過她的衣袖,一點點拂上她柔細的手腕,將她的小手拉到面前。
他又抬起眼瞼,看了下燭光下她布滿暖色的臉頰,見她低垂雙眸微微羞赧,他臉上的笑意更甚。
輕輕瓣開柔暖的手指,她手心躺著十來顆已經略有潤意的咸黃瓜子仁。
“我有點餓了,所以…”
她話未說完,四郎已經輕輕捻起兩顆瓜子仁放入口中,細嚼了幾口,才輕輕靠到她耳邊,道:“味道不錯。”
她耳邊有他呼吸的暖意,吞吞吐吐地問:“那…你還吃不吃?”
四郎細細地凝視著她的眉眼,點點頭,卻不并伸手去取。
待手心攤得有些涼意,她才悄悄抬眼望他,見他深深地望著自己,笑而不語。她瞬間領悟他的意思,捻起掌心的瓜子仁,一顆顆慢慢送到他唇邊。
片刻后,他微微收斂笑意,牽著她的手來到桌邊,打開食盒。
四郎取出一個天青色的燉盅,輕輕揭開蓋子,一股紅豆的甜香撲鼻而來。
燉盅內是稍顯粘稠的湯品,他盛了一勺,送到她嘴邊:“嘗嘗看。”
暖暖的甜意入口即化,卻又留下幾滴粘稠的紅點留在唇邊。四郎拿了絲絹輕輕在她嘴邊蘸了幾下,將那些緋色一點點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