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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章 謫仙美酒醉態生

  前一日的變故并沒有帶來太多困擾。大約是因為里正夫人的遮掩,紫霄閣只來了兩個末等巡視查問一番,金兒和周云生的尸體也很快被衙門仵作派人抬走。從始至終,根本沒有人來敲陳小貓家小院大門。

  雨后,空氣中還有淡淡的泥土清香,樹下的淺草、檐下石階上的青苔都沾染了深深淺淺的綠意。

  陳小貓和四郎在檐下吃著午飯,她今日夾菜的速度比往日慢了許多,有時還有些猶疑。

  四郎倒是一切如常,但吃了幾口飯菜之后,他便察覺到了陳小貓的異樣,停下筷子問:“在想什么?”

  被他發現了?是不是自己平日吃飯像搶,今天卻像怕飯菜里有毒?這樣明顯的對比,誰都會發現。陳小貓內心在懷疑自己。

  這兩日,縈繞陳小貓心中的最大問題,無非就是四郎的身世:他是什么人?以及他的過往。

  她幾乎就要抑制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向四郎發問,但她又記起第一次見面時,問四郎為什么會被關起來,他的臉色立刻就晦暗了下去,眼神也十分難過。

  那一定是很讓人難受的過往,她應該對自己的好奇心保持克制。

  這是陳小貓生平第一次將好奇心強壓了下去,在此之前,她從未發覺自己會這般體諒他人。

  陳小貓快速撥了兩口飯,若無其事地道:“沒有呢,就莫名奇妙發下呆。”

  四郎靜靜看了她一陣,道:“過兩日,可以去取天火之精。”

  陳小貓欣喜地點點頭,順便問:“那個教唆周云生的卿掌柜,我們去拜會一下?”

  四郎卻搖搖頭:“周云生沒說實話。”

  陳小貓習慣性地附和,待她反應過來,才驚訝地問:“你怎么知道?”

  “紫金畫坊的卿老板氣量小,最討厭別人將他誤認為掌柜,但凡會畫畫的人都知道。”四郎道。

  “那你為何不即刻反駁?周云生為何要撒這種明顯…”陳小貓忽然想到更深一層,便沒再說下去。

  四郎若有所思,道:“受制于人吧。”

  四郎的說法與陳小貓的猜測不謀而合,若是暗處還有人盯著,周云生是不敢吐露實情的,畢竟周家坳還有不少幸存的百姓,他們的命就是轄制周云生不開口的最好武器。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四郎當場拆穿周云生,也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但是,既然已經決定赴死,隨便編造一個人也可以,偏偏周云生在最后一刻卻給了四郎這樣一個暗示,他究竟想干什么呢?那幅“萬姓流民圖”上會有線索嗎?

  陳小貓左右思量,心中疑惑更重,卻聽四郎道:“飯快冷了,先吃吧。”

  吃完飯,陳小貓路過四郎的房間,果然見他正對著那幅“萬姓流民圖”默默思量。

  這幾日,陳小貓從城西的木材市場找了許多木材,開始試制機關鳶。在師父離開明州前的一兩個月,她曾經試制過一次,成品形狀跟古書上極其相似,卻沒有可以依憑的力量支撐其飛下去,機關鳶只能順風滑翔。

  作為御用試飛人的長工,好幾次因為風力變更而摔得滿頭大包。

  她曾就風力問題請教過師父,得到的答案是:機關鳶只是傳說,或許自古以來就沒有機關師成功過,與其沉迷于這種東西,不如多學點亭臺樓閣的營造法式。

  但陳小貓不這樣想,在她看來,機關鳶離成功只有一步,只要解決了風力的問題,一切便迎刃而解。

  無事時,她便在院墻上插一面小風旗,坐在小旗邊觀察堯京的風行規律;更多的時候,她坐在墻頭發呆,有時看到鄰院空寂冷清,還會想起葉煙。

  唯一讓陳小貓內心起了一陣波瀾的事,就是她發現四郎居然弄了些酒放在房內,而且,從溢出的香味可以分辨得出來,是非常難得的佳釀。

  喝酒,不叫我嗎?

  陳小貓有意無意暗示四郎:可以一起飲酒賞月。為的就是騙出四郎的那兩壇好酒。

  四郎卻似乎完全不解陳小貓的深意,還教育陳小貓:“飲酒傷身,最好不喝。”

  陳小貓碰了個釘子,還要保持笑容,目送四郎離去。

  轉頭,她就去堯京城里,報復性地喝了兩缸“謫仙釀”。夜深之后,紅著臉蛋兒,晃晃悠悠地被小二扶回家。

  四郎面無表情扶著她進了房間,又煮了醒酒湯給她喝。

  她卻在燭火下,捧著腮,側著頭,對四郎傻傻發笑。

  四郎看著陳小貓的醉態,輕輕搖了搖頭,眼中卻有一絲溫柔。

  陳小貓也學著四郎的樣子搖頭,隨后醉眼朦朧地笑了笑,“撲通”一聲抱著醒酒湯碗滑到地上,睡著了。

  翌日,陳小貓驚醒,警覺地打量了一遍臥房。

  沒有人!

  她依稀記得,昨天自己躺在地上睡著了,但是此刻,自己躺在床上?她慌忙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還好還好!只脫了外衣。

  她揉著發昏的腦袋,心中有些懊惱,不知四郎會不會因此厭惡自己。

  不過他憑什么厭惡我?他自己還在臥房藏了酒呢。

  想到此處,她又變得理直氣壯,穿好衣服,飛奔出房間,滿面笑容,輕快如常。

  四月初八,四郎一大早便叫醒陳小貓。

  他手里提著兩壇酒,陳小貓本以為四郎終于肯把酒拿出來分享,卻聽得他道:“今日去取天火之精。”

  堯京北行三十里,有一處與異族鬼方接壤的入云高山,名曰萬像山。陳小貓和四郎到達時,已是正午時分。

  二人又爬了半天山,陳小貓雙腿發軟,愁眉苦臉地道:“四郎,你不是會玄術嗎?該也會御劍吧。”

  四郎斜睨了一眼陳小貓,道:“會,但是我沒有劍。”

  “那…這樣爬也是很痛苦的呀,你看,我是多么柔弱的女子。”陳小貓毫無心理障礙地形容著自己。

  “太過柔弱,才需要強身健體。”

  四郎回答得毫無波瀾,尾隨在后的陳小貓欲哭無淚。

  萬象山最高之處,是天都峰,峰頂有一方巨石雕琢而出的牌坊,二人行至此處,已是黃昏。

  陳小貓極目遠眺:云海萬里,金色日輪在翻滾的云霧之中隱現,億萬金光從云中直射而來,映得二人容顏璀璨。腳下起伏群山與眼前的日輪相比,都顯得暗淡幽遠,化為熟悉而又陌生的剪影。

  陳小貓忘了疲憊,陶醉于這出塵美景,四郎的眼中也都是慨嘆之意。

  “好美,顯得我們好渺小。”陳小貓慨嘆之余,心中竟然有一絲傷感。

  “蜉蝣天地,滄海一粟。”四郎長望遠方,淡淡地回了一句。

  待到日輪光華逐漸隱去,廣闊云海之上,天空被幽藍染盡,漸有天星閃耀,星河流轉。

  一顆流星忽然從中天劃過,直逼天都峰而來。那團紅色光焰在陳小貓眼眸中迅速擴大,最后幾乎占滿她整個眼眸。

  須臾間,流星撞擊天都峰的牌坊之上,卻無聲無息化為破碎的星火散落虛空之中。那塊牌坊似乎有所感應,在內部凝起一道淺藍色光幕。

  陳小貓用驚訝的眼神看向四郎。

  四郎點頭道:“跟我來。”

大熊貓文學    救世主她睚眥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