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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日升隆

  馮邦寧聽出姚弘謨已經慫了,心里暗笑這官兒不禁嚇。才一句不咸不淡的話,這態度就判若兩人。兩人又扯淡幾句,馮邦寧獻上禮單,告退。姚老大人見禮單上寫的禮物普普通通,統共也不值一百兩。

  心中雖不爽,但再不敢作妖,滿口應承了馮邦寧,告訴他國子監幾個鬧事的監生,將盡數奪去功名開革。馮邦寧聽了忙跪下,又磕了幾個響頭。笑瞇瞇的模樣,弄得姚弘謨虛火上升,面上卻再不敢露出來。

  馮邦寧離開了國子監,又走動了兩家商業伙伴,返回清流印書坊時天已經擦黑。又忙乎一通印書坊的事,囑咐掌柜的小心火燭,方騎馬返回到三元巷的家中。

  回了家,親隨小廝忙著讓他洗漱。因主婦留在老家照顧父母,馮邦寧在南京新納的一個小妾叫金寶兒的,在內堂把飯擺上。馮邦寧坐下問她道:“老爺今日在府中否?”

  金寶兒嬌滴滴答道:“老爺一直在府中沒出門,晚飯也讓送到書房去了,今日還見了十幾波客人。”馮邦寧忙扒拉幾口,起身漱了口,到書房去了。

  進了書房,見馮保坐在大案后邊,被案牘上堆的各類文稿擋的都快看不見了。書房里點著兩盞新買的玻璃油燈,照的白晝一般。

  馮保見他來了,點點頭道:“你先坐著,我忙完這些。”等馮邦寧自己換了兩杯茶水,才放下筆。

  馮邦寧見他起身松乏身體,也站起身躬身稟道:“伯父,今天去了姚弘謨處,國子監的事兒已經平了。”

  馮保聽了,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馮邦寧走到他身后,幫他揉按肩膀。馮保笑道:“現在書坊進賬如何?”

  馮邦寧咂舌道:“侄兒萬想不到這書坊竟能這么賺錢,早知如此,侄兒在北京就干起來了!”伸出兩只手指道:“三個月功夫,竟能凈賺兩千兩。依侄兒看,把書價提上一倍,買的人也不會少多少,如此賺的更多。”

  馮保聽了,寵溺的笑道:“呵呵,你這井底之蛙,見了多大的天?你可知日升隆南方六店,一日共賺多少?”

  馮邦寧使勁往上猜到:“一日一千兩?”馮保笑道:“我此時方知大明的有錢人多也。我算了算,二月份已經一日四千五百兩,這還是知道的人不多。估摸到了今年六七月份,這六店日進萬兩非為難事。”

  馮邦寧聽呆了,叫到:“這一年下來,豈不是三百多萬?”馮保點頭稱是。又搖頭苦笑道:“這誰能想到?”

  馮邦寧聽了,把自己日進四十兩的小書坊打入冷宮。腆臉求道:“要不您給侄兒一個‘日升隆’店管管?”

  馮保笑著搖頭道:“那種店你可不能管,光找這幾個掌柜的,我年前差點沒累死。”

  馮邦寧經過這幾個月的歷練,覺得自己不差啥。聽了馮保的話,心中不服。

  等告退返回臥房后,馮邦寧跟小妾金寶兒說道:“這幾日心累,明天若是晴了,我帶你去日升隆逛逛,買點頭面體己。”金寶兒聽了大喜,一邊祈禱天晴,一邊放出些手段,馮邦寧最后又忙乎出了一身臭汗。

  .......

  日升隆名字響當當,但馮邦寧僅是聽說,因太忙,自己沒去過。問了管家,才知道店面離清流書坊不遠,在碣子橋和內橋之間的一段大街上,背后隔一條街是南京武學,對面隔兩條街是應天府衙門,為南京此時最繁華的地段。

  馮邦寧一早兒安排人雇了兩人抬小轎,讓金寶兒坐了。自己帶著親隨,牽了匹馬,安步當車,奔日升隆而來。

  日升隆門前大街的兩頭已經被上元縣用石頭樁子擋住,轎、馬都不得通行。金寶兒下了轎,見街口兩側一溜兒拴馬石,各家來逛街的把馬車、騾車拴在此處,由仆人照管。街上那衙役、捕快提著棍棒鐵尺,三五成群的走動。

  此時時辰不過辰正,日升隆門前長街已經是人來人往。昨夜從秦淮河上瀟灑過的商賈、書生,帶著各自相好的,紛至沓來。

  金寶兒怕看見熟人,忙把頭頂輕紗放下,擋住臉。馮邦寧在旁邊噗嗤一笑,金寶兒恨得使勁扭他兩下。

  先不說長街的熱鬧,等二人走到日升隆店門前時,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日升隆店面長度能有六十多丈,對著大街隔幾丈就開一對大門。樓高三層,雕梁畫棟先不必提它,僅那從上到下,一水兒的玻璃窗戶就讓人瞠目結舌。

  旁邊有個外地來的游客,嚇得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嘴里罵道:“狗日的,硬是要的,那姐兒真莫得沖殼子撒!”惹得金寶兒一陣嬌笑,馮邦寧也莞爾。

  等走近其中一個店門口,只見兩排身穿同色同款對襟窄袖搭護衣,頭戴六合巾的小廝們在門口迎賓。見馮邦寧等一眾客人往店內走,都彎腰施禮道:“客官,里面請!”

  馮邦寧邁步進去,先抬頭掃了一眼大堂,見開間長約四丈,寬約兩丈,高竟然也有一丈。和其他低矮的店鋪一比,神清氣爽。

  再看時,里邊竟沒有柜臺,只是空空闊闊的一片水磨磚鋪就的空地,邊上一圈兒扶手椅,此刻坐了些人。客人中間有小廝來回穿梭,肩上搭著毛巾,托著茶盤,供來客擦臉,喝水。

  旁邊有個第一次來的問道:“賣貨的呢?這兒不是賣貨嗎?”其中一個小廝躬身答道:“客官,貨在里邊,各位客官抬頭看。”

  馮邦寧抬頭看時,見房間內墻仍有門,只不過虛掩著。門上都是些藍底鑲金的檀木匾。匾上分別寫:“家居、生活、女士、首飾、文玩、巧器”共六個。

  馮邦寧暗暗咂舌,這日升隆光這大堂空著分流客人一條,就把全天下所有店鋪甩的影子摸不著。因小妾昨夜服侍的好,先領著金寶兒往女士那門里邊走。

  等他走近,掛著“女士”匾的門從里邊打開。一位妙齡女子迎門而立,身穿紫色、綠色相間的百褶裙,笑著彎腰施禮道:“客官,選女人用的東西,跟奴家來。”馮邦寧和金寶兒唬了個愣怔。

  等跨過門檻,又是一呆。這門后竟不是房間,而是一個天井。里面種著一排排細竹花草,將天井分隔出條條石子鋪就的彎曲甬道。那女子領著馮邦寧兩個,在花叢中繞了幾繞,等馮邦寧聽到一陣叮叮咚咚的琴聲時,見她停下道:“客官,到了。”

  又彎腰施禮道:“客官在此稍候,這里只有女客能進,您在這里等,還是到別處逛逛?”

  馮邦寧已經被日升隆的氣派震懾的一點脾氣沒有,聞言看向金寶兒。金寶兒也是初次來此,眼巴巴瞅著他,那意思是希望他能等著。

  馮邦寧道:“我等一會兒罷了。”那女子聞言,又笑著說道:“若今日是您結賬,請先告訴娘子能花多少。”說完,退開兩步等著。

  馮邦寧想想,低聲道:“這里東西便宜不了,你先照著五十兩花用。”金寶兒樂得瞪大眼睛,喜滋滋應了。

  那女子見馮邦寧交代完了,一拍手,一個小丫鬟引著他到廊下兩邊屏風擋著的一個扶手椅坐下,那邊又有另一個小丫鬟奉上茶水、點心來。這邊領著金寶兒推門進去了。

  馮邦寧坐下后,見前面有個小幾,一邊放著得時當令的詩集,另一邊放著本家書坊出的插圖版楊家將。抬頭看時,又見對面假山石上一片輕紗擋著一個平臺,后面隱隱約約有一個女子在花叢中撫琴,馮邦寧這才知道琴聲何來。

  等了能有半個時辰,馮邦寧在琴聲中快睡著時。門才打開,那女子領著失魂落魄的金寶兒出來。手里持一個單據,交給馮邦寧道:“客官,娘子共花用五十一兩,您出門時結賬提貨即可。”金寶兒低著頭,那手一個勁捏手中的帕子。

  馮邦寧看那單據上寫著幾行字,分別是女士蘇繡內衣一套、潤膚露四兩一瓶,香水一兩一瓶。

  馮邦寧手中一使勁,險些把單據捏破。臉上紅了紅,道:“我要去別處看看,怎么去?”

  那女子問他是否第一次來,馮邦寧低聲應是,那女子建議道:“客官您初次來,還是先去生活用品店看看,定有合用的。”

  見馮邦寧點頭,那女子領著他兩個在天井里又繞了幾繞,在一個月亮門邊停住,那邊一個小廝接著了,領著馮邦寧進了另一處院子。

  太陽西垂時,馮邦寧和金寶兒這公母兩個出了日升隆,渾身精氣神仿佛都被抽空。馮邦寧打著足足的預算,共帶著赤金十兩,足銀六十兩,花個精光。兩口子身上多了十幾個描金布袋子,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等回到家,用香胰子洗了澡,用精品牙膏和牙刷刷了牙后,馮邦寧才緩過勁來。等金寶兒穿著女士內衣,腰上圍著一條玉石紅流蘇腰鏈,顫巍巍高聳入云,身上香噴噴的伺候馮邦寧時,馮邦寧先是咬牙切齒,后又哈哈笑道:“值!真他娘的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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