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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瑣記(二)

  平臺召對后的這些日子,李太后、張宏等帶著朱翊鈞,逐漸熟悉內外朝事務。

  在人事上,內外庭的人事臧否朱翊鈞終于與聞。兩個月間,司禮監秉筆鄭真告老,蔭其一侄為錦衣衛正千戶;任命興安伯徐夢晹為中軍都督僉書管事;任命前軍都督府僉書成山伯王應龍為南京前軍都督府掌印管事等等,數十名官員任免,朱翊鈞終于參與其事。

  盡管大略都聽李太后和張居正的,但朱翊鈞在此期間,逐步了解各官員的脾氣秉性,人品能力,治政能力飛速增長。

  一日慈慶宮請安時,仁圣太后面上訕訕的,就譚國佐事求情。朱翊鈞道:“太后既然說話,兒子自有處斷,只讓其丟丟人罷了。”仁圣太后道:“此后再無這般事,母后也不找外命婦玩了。”

  朱翊鈞笑道:“太后說哪里話來?兒子日后忙起來,難以日日承歡膝下,太后找幾個外命婦閑話耍子有何不便?若有那求情的,太后視情況定奪。”

  仁圣太后聞言大悅,但仍暗自警醒了,汪氏那樣的,日后可不能招惹。

  李太后聽了此事,暗贊皇帝懂事。日常后宮內這些老嬪妃不得出宮,哪有新鮮事講給太后聽?就是李太后自己,旬月之間,也不免見幾個命婦,說些家長里短,這般事也避免不了。

  ......

  過了幾日,朝會缺席眾官處置下來,卻甚是促狹。皇帝在御史參奏新寧伯等人的奏疏上批答道:“著令新寧伯等在下次朝會上檢討。”

  因內閣不明白檢討何意,讓司禮監問了皇帝,內官拿出一張模板出來送與內閣,內閣批轉都察院。

  那參奏的御史見了,哭笑不得。他參奏此事,常例是罰俸兩月,那些被參的也不在乎。沒想到皇帝發作,指示內閣要將全體勛臣黜爵,文官降階三級——不夠降的直接免了官身。

  后來內閣人說皇帝被太后勸住了,那御史剛松口氣。但看了那檢討模板,心里哇涼哇涼,心道這可把新寧伯等人得罪慘了。

  于是在萬歷元年四月二十九日,在新的大朝會上。新寧伯等品階最高的五名官員出列,作為缺席大朝的官員代表發言。

  譚國佐年近五十,身體榔槺,滿臉絡腮胡子,猛看上去類似張飛。

  今日這猛張飛變成個小媳婦,在朝會上面對皇極殿階下眾官,扭捏道:“俺的檢討。新寧伯譚國佐......”數十名大漢將軍跟著喊道:“俺的檢討,新寧伯譚國佐......”聲震紫禁城。

  譚國佐哭道:“俺錯了,俺真的錯了。俺不該睡那懶覺,缺席朝會......”洋洋五百字讀來,像是線蟲吃棉花,吭哧吭哧。

  他說一句,大漢將軍們跟著大喊一句,譚國佐滿臉通紅,汗如雨下,如同在水里撈出來一般。

  等散了朝回家,發妻汪氏見伯爺臉色灰白,像是被千軍萬馬踏過一般,人氣皆無。那眼睛不敢看人,直往房梁上瞅。乃勸道:“爵位保住了,伯爺為何這般模樣?”譚國佐一聲兒不言語,快步進了臥房,直挺挺躺尸。

  汪氏半夜起來,一摸新寧伯不見。見書房亮著燈,忙走過去看。

  只見新寧伯拿著腰帶,一端系了活扣兒坐在椅子上發呆,眼睛望著房梁,眼淚直滾。見夫人進來,哭道:“咱老譚再有點卯不到,自己先抹脖子上吊罷了!真羞煞我也!”

  ......

  消息飛快傳遞,京官見新寧伯被皇上擺布成這般模樣,一個個舌撟不下,上了發條一般,各個勤勉。遲到的、早退的,上班閑聊天的,通通杜絕。傳至外省,那些巡撫想起先前諭旨所言“進京在朕面前交代”,個個嚇得亡魂皆冒,深怕做了新寧伯第二。

  ......

  本月,陜西、延、寧、甘肅軍務總督王崇古上奏,俺答互市之后,多次求韃靼字經書和講經僧人。建議朝廷賜給敕建弘化闡教寺等金字藏經,并授予部分番僧“僧錄司”官職,并賜闡衣僧帽等物去邊外講經傳法。

  這般事李太后卻不懂了,朱翊鈞當著她的面將張宏等“可,如議辦理。”劃掉,自己批答道:“太祖成祖緣俗立教,加意諸羌,豈止弘化闡教寺一端?今兩宮崇佛,勸善化俗,特批內帑五萬,你可大修梵宇,并譯經書。若有當地諸信眾修建寺院的,也可報朝廷賜予嘉名。”

  又在奏章左側寫到:“天朝一統之化,喇嘛番僧等開導虜眾,易暴為良,功不在斬獲之下。切切要緊,不可輕忽。”

  李太后見之大喜,恨不得抱著朱翊鈞親一口。歷史上,慈圣太后崇佛到了癡迷的地步,后世稱之為“九蓮圣母菩薩”,建寺鑄鐘,修廟布施,那銀子花的像淌河一般。

  朱翊鈞深知她之所好,焉能不利用一番?此時移花接木,將本打算修建漢地寺廟的錢挪去藏、蒙之地,確是兩全其美也。

  ......

  時五月,朝鮮國王李昖進表,使臣獻香花禮物,并拜祭穆宗所葬昭陵。張居正本意鴻臚寺招待并引導祭拜罷了。朱翊鈞卻專門召見了,那使者未意料能見到皇帝,大為驚喜,叩頭謝恩不絕。朱翊鈞見他恭敬,笑問道:“朕幼沖之齡,剛與國政,對你家國王了解不多也,使者可奏來。”

  那使者作為帝國附庸使臣,他不僅得到面圣機會,還能多談一會兒,不由得大為驚喜,跪回道:“啟奏皇上,臣之國王原為明宗之侄,被封河城君,因順懷世子早夭,明宗立我王為世子。如世宗故事。”

  見朱翊鈞認真聽著,使者繼續說道:“王十五歲繼位,今春秋二十有二,繼位以來,視中國如父母,歲歲朝貢不絕。”

  朱翊鈞聽了,猛然想起后世看過的一部電視劇叫王的女人,講的是光海君和金尚宮給當時朝鮮國王戴綠帽的故事,朝代和這李昖差不多。看向使者時,臉上不免帶出神秘的微笑。

  那使者低著頭,也看不見。又奏了幾句,說了些頌圣的話。

  朱翊鈞又問了些朝鮮戶口、軍事、戰船等事,對李昖大加褒獎,稱其效忠順令,并賜使者銀百兩、錦緞纻絲若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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