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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自慚形穢

  司機很快就趕到了,可能擔心張枚這個來自東海的客人感染上了病毒,不但戴上了口罩還戴上了帽子,同樣捂得嚴嚴實實。

  張枚不想招人厭,明明可以坐更舒服一些的中間一排,卻選擇坐在商務車的后排,并且坐在角落里。

  司機被搞得很不好意思,想到老總的交代,連忙道:“張小姐,昨天沒這么夸張,今天一下子就嚴了,只要上點檔次的酒店都要測體溫,所以這酒店一時間真不太好找。劉總委托我問問您,能不能先去我們公司徐總家將就兩天,等您感冒好了,退燒了,再幫您換個好點的酒店?”

  “去別人家,不太合適吧?”張枚靠在車窗邊昏昏沉沉地問。

  “說是徐總家,其實不是。那個小區位置很好,離公司很近,那套房子原來是劉總夫人買來投資的,裝修得很漂亮。后來徐總來我們公司做副總,雖然一來就買了套房子,但裝修需要時間,而且就算裝修好了暫時也不能住人,劉總就讓他暫時住那兒了。”

  “我去了人家怎么辦?”

  “不好意思,我剛才沒說清楚,徐總已經離職了,十天前離職的,他的東西全打包寄走了,劉總夫人還請保潔公司安排人去打掃過衛生。里面電視、冰箱、洗衣機、寬帶和鍋碗瓢勺什么都有,兩室一廳,是高層,視野特別好,住著很舒服。”

  “有墊的蓋的嗎?”

  “這您放心,劉總一接到您公司楊總的電話,接安排財務部的人去買了,她們離得近,這會兒應該快到了。”想到坐在后排的這位是公司的貴客,司機又說道:“劉總還交代她們,多買點營養品和生活日用品,反正您有什么需要,盡管跟我說,我的手機您有的,我手機跟微信同號,方便的話您可以加下我的微信。”

  “謝謝了。”

  “不客氣,應該的。”

  張枚不但頭疼,而且困,在車窗邊靠了一會兒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已經在一個小區的一棟四十多層建筑樓下,渾渾噩噩地跟著司機乘電梯來到三十六樓,走進一套約八十多來平米的兩居室,發現里面裝修的果然很豪華,客廳和主臥的空調已經打開了,主臥的床上已經鋪好了嶄新的床單被褥。

  一個戴著口罩的小姑娘躲得遠遠的,站在廚房邊說:“張小姐,冰箱里有水果、有牛奶,有放在微波爐打一下就能吃的便當。我也不知道您喜歡吃什么口味,就一樣買了三份。零食在茶幾上,有薯片,有餅干。蛋黃派容易花,我幫您放在冰箱里。”

  “謝謝,多少錢?”

  “您是劉總的客人,劉總說了,需要什么盡管買,不用提錢。”小姑娘笑了笑,又抬起胳膊指指柜子:“柜子上有兩包口罩,是劉總讓我從公司給您帶來的,他正在幫您聯系醫院,說聯系好就讓胡師傅送您去醫院好好檢查下。”

  “不用了,不用這么客氣。”

  “就算感冒也要去檢查,您真不用客氣。毛巾和洗漱用品我幫您放在衛生間…”小姑娘交代了一番,留下一張名片跟司機師傅一起走了。

  張枚顧不上觀察這個新的居住環境,脫掉鞋就鉆進了被窩。

  這一睡不知道睡了幾個小時,要不是渴得厲害,熱得厲害,估計還能睡。她掀開被子爬起身,順開床頭的開關,跌跌撞撞地來到廚房,找了一個被子,見客廳里有飲水機,跑過去接了杯溫水,咕嚕咕嚕幾口就喝完了。

  嗓子依然疼得厲害,她趕緊從羽絨服口袋里翻出藥,又去接了半杯水,把藥吃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喝太多,突然想去洗手間,解完手、洗了臉出來,想睡已經睡不著了,干脆把被子拖到客廳里,躺在沙發上看手機。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竟有幾十個未接和近百條微信。

  她因為感冒發燒上不了飛機滯留漢武的事已經在公司傳開了,同事們不放心,先是在群里問,見她沒回應紛紛打起電話。

  大老板的朋友劉總也打過電話,韓曉武打的次數最多,平均十分鐘一次,最后一次是五分鐘前。不但打電話,而且頻頻發微信,發語音,甚至發視頻邀請。

  她實在不想說話,趕緊編輯了一條“我沒事,只是小感冒,已經找到住的地方,劉總安排的很好”的短信群發群回。

  可能正值凌晨,同事們睡得正酣,暫時沒有回復。

  只有韓曉武不但有回復,而且又發來視頻邀請。

  孤身滯留在這兒,又住在一個很陌生的房子里,張枚真有點寂寞甚至害怕,情不自禁點開視頻,見韓曉武也跟她一樣正躺在客廳沙發上,強打起精神苦笑著問:“三點多了,怎么還沒睡?”

  聽她的嗓音完全不對,韓曉武連忙道:“嗓子疼就別說話。”

  “嗯。”

  “剛才是不是睡著了,打了那么多電話都沒接,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張枚不想就這么聽他說,干脆把視頻圖像切換成彈窗模式,用文字回復:“謝謝啊,讓你擔心了。”

  “什么時候變這么客氣了?”韓曉武看了一眼文字,笑道:“說正事,頭疼不疼,這會發不發燒?”

  張枚用左手摸摸額頭,再次用文字回復:“好像還有點燙,不過睡了一覺好多了。感冒這種事急不來的,沒什么特效藥,只能靠熬,熬個三五天就好了。”

  “別人患上感冒怎么樣我不知道,你患上感冒很嚇人。”

  “怎么嚇人?”

  “別人三五天就能好,你起碼要十來天,我又不是沒見識過,好在你也極少感冒。”

  “你連這都記得。”

  “這不是廢話嗎?”見她可憐兮兮地鉆在被窩里,想到她正一個人在漢武,韓曉武就心疼,遲疑了一下又說道:“昨晚我給老王打過電話,老王也很著急,他幫你聯系到一個漢武的朋友,那個朋友說可以找輛車送你回東海。”

  張枚從未像此刻這么想回家,可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韓曉武沉默了片刻,低聲問:“為什么?”

  張枚沒再用文字,而是用沙啞的聲音說:“你知道。”

  “你擔心你真感染上了?你擔心把病毒帶回東海,帶回家?”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張枚深吸口氣,想想又苦笑道:“這會兒回去肯定要報備,像我這樣發熱的肯定要被隔離。隔離我不怕,但我怕給家里、給公司甚至給學校填麻煩。真要是被曝光,被曬到網上,讓我以后怎么面對同事,怎么面對老師和同鄉,又怎么在這個行業混?”

  “不想讓你爸你媽抬不起頭,不想讓公司和你的母校蒙羞?”

  “如果換作你,你怎么辦?”

  “我…我可能跟你想得差不多,誰讓咱們是要臉面的人。”韓曉武摸摸嘴角,話鋒一轉:“既然決定暫時不回去,那就要好好照顧好自個兒。”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個兒的。”

  “我別的都放心,唯獨不放心這個。”

  “什么意思?”張枚忍不住問。

  韓曉武輕嘆口氣,笑看著她說:“因為你太懶、自理能力太差,不但只會點外賣,有時候甚至連外賣都懶得點。”

  “你這么了解我?”張枚反問了一句,又嘀咕:“我有你說得那么差嗎?”

  “不管怎么說也做了那么多年同事。”

  “原來就是因為這個,你們都…都只把我當回事,沒把我當女生,誰也不愿意追我?”

  韓曉武知道她很孤獨甚至無助,現在最需要的是安慰是陪伴,可實在困得不行了,就這么瞇著眼呵欠連天地說:“這跟你懶倒沒什么關系,你進公司那會兒,符合條件的好像就李海賓、張宇和我三個人,剛開始我們三個對你還真有點意思。”

  “后來呢,后來怎么不追了?”

  “老李發現你很剽悍,他喜歡乖巧聽話善解人意的,就果斷放棄了;張宇…張宇原來對你很感興趣,結果做了兩個項目,被你這個新人打擊的無地自容,覺得沒面子也放棄了。”

  張枚不困,但頭有點疼,也閉上雙眼問:“你呢?”

  “我…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剛開始那會兒各種獻殷勤,我都沒機會。后來發現…發現我們根本同一個世界上的人,所以懶得跟他們那樣大獻殷勤,老老實實跟你做同事。”

  “怎么就不是同一個世界上的人?”

  “你自個兒心里清楚,你好像沒少在背后笑話過我,其實我消息很靈通的,只是不跟你計較罷了。”

  提起這個,張枚突然來了精神,睜開眼睛笑道:“我沒笑話你,我是就事論事。”

  韓曉武笑問道:“怎么個就事論事?”

  “你說你,賺那么多錢,走出去看上去也蠻光鮮的,可是一點情調也沒有,更別說格調了。”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張枚揉著嗓子,數落起來:“西餐,你說不好吃;日本料理,你也不喜歡吃,讓你吃生魚片簡直像是要你的命。去東廣,你又說潮汕的牛肉火鍋不好吃,說什么一點味道都沒有。嫌菠蘿蜜和榴蓮味道大也就罷了,甚至連火龍果都不愿意嘗試,韓曉武,你說你賺那么多錢有什么意思?”

  “不光我不喜歡吃這些,胖子一樣不喜歡。”

  “徐浩然跟你不一樣,他是‘憑億近人’,他就算吃糠咽菜那也有格調。”

  “好吧,雙標成這樣我無話可說。”

  “韓曉武,其實你有話說,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

  “什么話,我怎么不知道?”

  張枚坐起身,緊盯著視頻里的他,一臉嫌棄地說:“其實我早看出來,你不是不愿意追老娘,你是不敢追,你覺得你配不上老娘,事實上也確實配不上。”

  “我配不上你,早點洗洗睡,別自作多情了!”

  “你就是自卑,骨子里的自卑,你不但覺得配不上老娘,甚至覺得配不上我的家庭,不想讓人家說你是鳳凰男,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早看出來了。”

  “你是燒糊涂了,早點睡覺!”

  “被戳著痛點了?”張枚的精神越來越好,想想有嬉笑道:“韓曉武,真要是想追,現在還不晚,老娘給你一個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

  “等著我追你,下輩子吧!別說我有女朋友,就算沒有,也不會追你這種滿嘴臟話的女人!”

  “你特么給臉不要臉!老娘當你是自己人才開玩笑的,你好好想想,你見過老娘跟別人爆過粗口、飆過臟話嗎?見過老娘素顏跟別人視頻過嗎?”

  一句驚醒夢中人!

  韓曉武赫然發現她跟別人真沒爆過粗口,更沒飆過臟話,至少沒有當面跟別人爆粗口飆臟話。再想到這些年之所以沒追她,真是因為自慚形穢,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不說了,我想再睡會。”

  “睡吧。”

  張枚翻了個身,又捧著手機可憐兮兮地說:“別掛視頻,掛了視頻我害怕,我想就這么睡,求你了,好不好?”

  韓曉武深吸口氣,和聲細語地說:“不掛,好好睡,我也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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