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輔明走了,葉宰心卻放不下來。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周延儒的事讓他明白了,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王永恩肯定會聽商輔明的勸,但那又如何?
此人自打照面開始,就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樣子,經常冷嘲熱諷,想必他以前吃過周黨的虧,如今周延儒下臺正好把積攢的怒氣發泄出來。
要不然他一個老道的伯爵,基本的人情事故都不明白嗎?
所以,葉宰先前與他沖突也是兩人矛盾的一個總暴發!
但葉宰相信,王永恩暫時還不敢對自己如何,至少不會親自下手,最多保護時放放水,借流寇之手做掉自己,如此也好和上面交待。
王永恩靠不住,商輔明就靠得住嗎?
也不見得!
要知道他可是代表崇禎。換做葉宰站在他的角度,此次南下解圍,一方是手握大軍實權大將,一方是僅有個名義的光桿司令,若是當真兩方矛盾不可調和,那支持誰將不必再說。
想到這兒,葉宰決定給自己找條后路,遂返身從行囊中拿出一卷兵部職方司所畫的抽象地圖。
展開后輔了一整張桌子。
古代的地圖上南下北,模擬的是皇帝南面而坐看待江山的角度。
葉宰手指點中地圖下面北部晉、翼、豫三省交界處,那里有曹文詔、張應昌、左良玉的部隊,從北西兩面壓向河南;
食指劃向左邊,也即事實上的東面,那里是北直真定府、大名府,有通州、昌平兵各兩千,會同保定總兵梁甫部八千人,由順天按察使盧象升統領,由東向西壓向河南。
再往上,南面是鄧玘收留潰逃的川兵兩千來人,他們基本喪失了主動出戰的功能,唯一的作用便是組成包圍圈,并占領險要處,堵截流寇南渡黃河,糜爛開封等精華地區。
私心里,葉宰想去盧象升那里。
盧象升匪號盧瘋子,后世譽為大明最后的戰神之一。此君心里當只有家國天下,痛打落水狗的事多半不屑去做。
而且,盧瘋子手下還有天雄軍。
這支軍隊可了不得,戰力極端強悍!
原因特別簡單,和石砫兵差不多。因為天雄兵士兵也大都來自同一個地方——大名附近,所以大都是同鄉、同學、兄弟、父子的關系,總之都是熟人。只要死一個,那無疑捅了馬蜂窩,將會站起來無數個!
有了他們的保護,葉宰篤定自己一定能茍到攀西軍到來。
可惜,茍不了啊…張鳳儀還在侯家莊盼著援軍呢。
葉宰嘆口氣緩緩卷起地圖,心頭大概生起個模糊的思路:攀西兵是王之臨偷偷調出來的,等救了張鳳儀后就立馬南下,吃掉鄧玘部過個明路,然后以此名義建立自己的撫標。
正當他在想其中的操作手法時,帳外響起石猛的聲音:“稟撫臺,犯人趙天傲、王仁斌帶到。”
“帶進來。”葉宰道。
很快,兩個五花大綁的人被帶進帳中,嘴里還都塞著一團破布。
這是石猛受過兩人的言語攻擊后想出的辦法,就怕這倆夯貨口出惡言唐突了撫臺。
“他倆是誰?”葉宰威嚴問道。
趙義上前一步,回稟道:“左邊之人為武靖伯家嫡出第五子,現任神機營左掖左哨一司管帶;右邊之人為永年伯家庶出第三子,現任神機營左掖左哨二司管帶。”
葉宰點點頭,望著下面兩個年紀輕輕憋得通紅的臉,突然又失去了重罰的興趣,意興闌珊道:“綁至中軍旗桿,各抽二十鞭以儆效尤,去執行吧。”
“是!”
石猛和趙義同時抱拳。
趙天傲和王仁斌聽到處置后顯然不很認同,兩人嘴里發出“嗚嗚”聲,身體也瘋狂掙扎。
本來嘛,自己倆人被上司斥責幾句走了個過場,然后不打不相識正約在營里喝酒,沒想到沖進來一波人拳打腳踢綁了過來。
好,綁就綁了,還要打鞭子示眾!踏馬,誰給你的勇氣?
正扎掙間,后面兩個親兵不慣他們,出手毫不客氣,掄起槍托每人賞了幾下,直打得兩人后背巨痛,嘴里發苦,牙齒都要咬碎了。
再后來的事葉宰沒管,只是加強了自己的護衛,商輔明回來后又拉著商輔明,以討論軍務的理由不讓其回到后軍,算是再加上一道保險。
商輔明知道葉宰的意思,半推半就的應了下來,畢竟他心也不壞,心里還存著大明的江山。不比隔壁的高起潛,為了爭奪權力、財貨,居然敢提兵左近,眼睜睜看著盧象升戰至一兵一卒,直至以身殉國。
要不要提醒盧瘋子一聲呢?
葉宰晚上睡覺時看著帳頂自言自語道。
王紫玉聽到了,問道:“相公,你說什么?”
葉宰回過神,促狹道:“叫甚相公?叫都爺!”
“唉呀,沒個正經。”王紫玉小手輕拍了下葉宰。
葉宰馬上一本正經道:“紫玉,謹慎點好。軍中不能有女眷你是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和山竹扮做親兵。”
王紫玉咯咯輕笑出聲,旋即柳眉一皺,心情忐忑道:“相…撫臺大人,妾偷偷離京不會有事吧?”
“有什么事?”葉宰愣神片刻反應過來,一把摟過王紫玉,笑道:“你想多了,如今不是以前。我大明沒有帶兵者必須留家眷在京為質的規矩。”
“那就好,那就好。”王紫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看著那兩團蕩漾的高聳,葉宰眼光立時凝滯,頓感小腹升起一團火焰,下意識便翻了過去。
“不要,別…都爺,你不怕別人閑話說你是兔兒爺嗎?”
“哼,才子風流,又有何不可?憋說話!”
(此處省略五千字)
“嗯嗯嗯,王紫玉,又來這套!我警告你,快下來,不然我生氣了!”
(此處再省略五千字)
不知是商輔明的勸誡起了作用,還是王永恩怕了葉宰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京營行軍的速度快了起來。
三天后,七月十九日,四千來人進入河南地界。
又過一日,神樞營前鋒首次遇到流寇探馬。
兩邊大戰一場。
說來慚愧,占據人數優勢的神樞營,以三百人打流寇五十人竟致大敗,折了二三十個,然后丟盔卸甲逃回前軍。
王永恩當場大驚,居然擺出防守的刺猬陣型,任由流寇在百步外耀武揚威后從容離去。
商輔明則是震驚后加上心涼,他知道京營爛沒想到卻這么爛,當著葉宰的面暴出粗口:“流寇才踏馬五十來人啊,王永恩是踏馬帶著四千個酒囊飯袋嗎?”
葉宰的臉色其實也非常不好看,再怎么說,京營也是他名義上的手下,如此不堪,面子上著實過不去。
可又有什么辦法呢?
葉宰轉念一想,京營不就是這樣嗎?說溫室中的花朵都抬舉他們了,他們連花朵都不是,是殘花是敗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