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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潰兵

  楊國棟被葉宰的無賴話驚呆了,嘴角抽搐,心道:宿在城門下,說的輕巧,還不是想堵門逼本將就范?

  想到這兒,楊國棟殺心頓起,恨不得吩咐手下開炮轟特娘的。

  可下一刻,他又差點被那身青色的官服晃花了眼睛。

  此人是文官,別說殺,就蹭掉他一根毛,自己都吃不了兜著走!

  楊國棟不得不收起妄念,提氣喝道:“葉兵備,現時兵部正在征集收復四城的人馬,要是你們趕得快,說不定斬將奪旗便在眼前!”

  葉宰一攤手,叫道:“勤王斬將正是我川兵來這兒的目的,可跋涉千里,肚皮空空腳下無力,為之奈何啊?”

  楊國棟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真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文官,沉默少許被迫許諾,“葉兵備,為了不耽誤你們立功。本將送你們10頭豬,50石糧。請川兵兄弟飽食后盡快啟程。”

  葉宰搖搖頭,也不管楊國棟看不看得清,直顧說道:“不行啊,楊總鎮。我軍斷糧幾天,要不是憑著一口忠勇之氣,早就倒斃路旁了。故而請楊總鎮憫我苦處,共渡時艱,多送點東西!”

  “艸!狗屁的忠勇之氣!”楊國棟暗罵一聲,咬牙吼道:“那本將就送貴軍20頭豬,100石糧。再多,你就得找戶部要了。否則殺了本將也沒有。”

  葉宰算了算,自覺差不多了,比路上好多大城也不差,便回道:“楊總鎮,我們今天就要,不能推脫到明天。”

  他這是先防了一手。因為大萌有個操蛋的規矩,客軍到境要第二日才會撥給軍糧。

  山西撫標、正兵便著了道,被兵部調動在京城外圍武裝巡邏,平均每地兒呆不到第二天,導致餓了幾天肚子的兵士潰散,為禍當地巨烈。

  兩個主管耿巡撫和張總兵現在還在詔獄里吃牢飯呢。

  楊國棟只求趕緊把瘟神送走,答應了葉宰的要求。

  葉宰在城下一見楊國棟答應,急忙退走,他也怕對方來硬的。

  不過如今方崇禎三年,朝廷控制力尤在,要是再過十年,天下大亂時才該他操這個心。

  盧總督牛吧?

  還不是在河北幾城吃了閉門羹,甚至被守城的用火炮驅逐。

  中午,通州南門開了一條小縫,十幾架馬車打頭,幾十個挑著擔子的平民戰戰兢兢地來到川兵陣前。

  前鋒秦翼明得了葉宰的吩咐,便讓這些人、車進營卸下食物。

  其實川兵一直有糧,根本不像葉宰給楊國棟說的慘樣。

  葉宰畢竟來自后世,極其重視后勤,定下了十日軍糧為紅線。每到一地,無論是要還是買,反正不湊夠十日糧就不走。

  不然他們也不會走了差不多兩月,直到4月底才到通州。

  2000多里路,平均一天才走不到40里,與其他軍隊的步行速度相比…數字猛一看都一樣,只不過別人是40公里!

  當然,這里面的原因很深沉,葉宰算著日子在走。

  到早了,就得被迫和東虜野戰。

  野戰的話…

  葉宰看著周圍的兵士默然無語,也許白桿兵不怕,但夔州衛肯定崩潰。

  在他沒有完全掌握白桿兵之前,夔州衛就是他手里唯一的軍隊,說實話他舍不得。

  川兵吃了一頓有油有肉的午餐后,葉宰沒有食言,在通州城頭無數兵士的注目禮下,率大軍離開通州,走上了去京師的道路。

  一路西行,這里的風景與出山東以來所看到的并沒有兩樣。

  官道兩旁,全是一片片荒蕪的田野,干涸的土地裂著無數黑色的嘴巴顯得丑陋不堪。其中道理不言自明:東虜肆虐整個春季,不但誤了農時,同時還搶掠人口,使耕者無人。

  目力所及范圍內的村莊也均為殘垣斷壁,還能看到刀劈火燒的痕跡;屋外遺骸遍布,那腐爛的眼眶仿佛在對東虜做無聲的控訴。

  葉宰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忍卒睹。道路旁的村莊都這樣了,那遠一點的、看不到的呢?

  恐怕也逃不過去…

  該死的東虜!

  正當葉宰咬牙切齒時,突然一道“報”的聲音乍響,他一個哆嗦,身體一歪,差點從馬上摔了下來。

  騎馬是他主動要求的。

  一是好奇,后世沒這機會;二是以身做則,不想讓手下的武人看低了。所以沒同李唯輔和王之臨等文人一樣坐馬車。

  但這個決定讓他遭了老罪了,大腿兩側磨破了皮,沒有一天舒服過。

  可能他沒有騎馬的天賦吧,居然兩個月也騎術不精,此時就被突然出現的聲音驚到了。

  得虧他天天鍛煉,腰上使力一挺,雙手摟住馬脖子避免當場出個大丑,遂定定神,惡聲惡氣道:“說!”

  傳令兵肩膀微微一塌,情不自禁放低聲音:“兵憲,前鋒秦副總兵命在下送來塘報:有一伙亂兵正在前方不遠處村莊屠殺。”

  “不遠?有多遠?能不能準確點?”葉宰氣還不順,隨口懟了一句。

  傳令兵把頭埋得更低,囁嚅道:“有,有三、四里。”

  葉宰瞅見傳令兵的樣子,馬上明白了,自己發脾氣完全沒有道理。

  傳令兵的職責就是口齒清晰、聲音大,不能因為驚到自己就胡亂罪人,遂克制情緒,溫聲道:“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再回去告訴秦總兵,叫他把村子包圍起來,全部抓捕,一個都不準放脫,等我過去處理。”

  傳令兵剛才確實嚇得不輕,這時聽到葉宰溫和的話,頓時心頭暖暖的,重重抱拳退下。

  葉宰沖后邊一揮手,“國防兵,全體都有,目標正前方,跑步前進。”

  然后一提馬韁,在后面十個騎馬的親兵拱衛下,向前急馳。

  三里多路,說到就到。

  路旁正有個背插方旗的旗隊長等待,見葉宰到來,趕緊用手向路南面虛引。

  實際上根本用不到他指路,南面那處高高升起的黑煙就是路標。

  葉宰扯動左邊馬韁,縱馬下田。

  又跑了大概兩里有余,雄雄的大火便顯露眼前。

  哀嚎聲、哭泣聲、求救聲伴隨“噼里啪啦”的火爆聲,不絕于耳。

  那一聲聲好似大錘,一下下敲擊在葉宰心頭,他不由狠狠夾了下馬肚子。

  馬兒陡然加速將距離拉近,也讓他看得更加清楚。

  一地的尸體,大概二、三十個。

  村前大樹下,幾個衣衫不整、瘦弱不堪、分不出是男是女的人,抱著不知死活的人體,痛哭失聲。

  村前土坪上,跪著幾十個同樣瘦弱、同樣破衣的男人。

  可是,衣服再破也能觀察到它的制式。

  它原本是紅色的啊!

  秦翼明親手將葉宰扶下馬,沉著臉說道:“兵憲,末將審過了,都是些潰兵。有山西的,有大同的,有陜西的,有遼西的。這些人被打散后不敢歸隊,便集在一起,做些殺人越貨的勾當…”

  他話還沒講完,地上跪著的潰兵們見來了大官,紛紛磕頭齊呼“饒命”,其中一人好像是首領,大叫:“上官,額們也是被逼無奈,回去也是死,不搶也是死。就想尋點盤纏回鄉隱姓埋名。求您開開恩,鐃過額們。以后再也不敢啦!”

  葉宰臉色鐵青,一指對面的村莊,怒不可遏道:“饒過你們?你們又何曾饒過他們?殺人就要償命!”

  說罷高高舉起手,斷喝道:“國防兵,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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