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來臨,又空耗了一整天的時間。
葉云程帶著垂頭喪氣的葉貴返回了明倫堂。
晚飯是一碗白米飯加幾片黑油油的臘肉,葉貴一邊狂吞口水,一邊憤憤不平道:“少爺,吳良德太不曉事,幾天來就給少爺吃這些東西!也不說殺幾頭牛、幾只羊來打打牙祭。”
“牛是能隨便殺的嗎?”葉云程睨了葉貴一眼。
在葉云程的印象中,牛在古代是重要的生產工具,殺了好像要負刑事責任。
誰料葉貴以無所謂的口氣說道:“吳良德真要孝敬,叫手下報個失足摔死或者病死不就完了?”
“鎮撫不管?”葉云程脫口問道。
他這幾天除了曬太陽也不是任事不管,至少通過李經歷幾人的匯報和后世的知識,大概搞清楚了衛所的軍制。
以他直管的夔州衛來說,額兵5600人。設指揮一人,便是已經見過的吳良德;指揮同知三人,指揮僉事三人;其下又分中、左、右、前、后五千戶;千戶下分十個百戶,夔門關便屬于右千戶駐地。
百戶管兩總旗,總旗管5個小旗,小旗管10個大頭兵。
這些人是掌軍的,另外還有掌管軍紀、軍民訴訟的鎮撫兩到五人。
其他的文化建設、收稅等事宜則由文管系統掌握,設經歷司、照磨所、稅課局、衛學等。
殺牛的事就正該鎮撫管,因此葉云程才有此一問。
葉貴卻好像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般,“嗤”的笑出聲來,咧嘴道:“指揮使就是衛里的土皇帝,他鎮撫還在人家手底下討飯吃,敢管嗎?”
聽到這個答案,葉云程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他自己也算體制中人,上下級關系古今中外概莫如是。于是不再作聲,沉默吃完一餐。
古代的夜晚,特別還是身處荒山野嶺,沒有任何的娛樂活動,葉云程早早上了床,枕著石頭思緒萬千。
在暫時回不去、即將要被“趕鴨子上架”上京勤王的現實下,山下的軍隊越多,他心中的不安全感就越強烈。
這種不安全感并不是迫切的,因為通過他幾天的暗中觀察,暫時能確定自己的人身安全。直管的夔州衛服服貼貼,代管的“刺頭”秦良玉就算有不滿也不敢亂來。
所以,不安全感是中遠期的,關于未來的。
誰叫他來自后世呢?明明知道以后的命運,卻囿于自己人微言輕改變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漢人的最后一個王朝慢慢滑落無底的深淵。這才是痛苦的根源!
好,就算他心腸冷,別人的死活與他無關。但是,馬上就有事與他有關了,他將遇上他的第一關考驗——侯良柱和張論。
他們對葉云程延誤了準備工作會不會不滿?
要知道這兩人可都有王命旗牌的,也就是俗稱的“尚方寶劍”。
當然,兩人的王命旗牌有一點區別。侯良柱的王命旗牌只能節制軍隊,管不了地方,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對文官耍威風。
張論的王命旗牌不一樣,此人是四川巡撫,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理論上,他可以用“延誤軍機”的名義斬了葉云程。
不過,張論與葉云程畢竟都屬文官一脈,還同是科場中考出來的,講究個做事要留有余地,不把事做絕,所以最多參劾,不會要葉云程的腦袋。
第一關過了,然后是第二關——韃子和皇帝。
夔州衛那些叫花兵是指望不上了,葉云程不求他們英勇打韃子,只求他們不要路上嘩變就好,自身的安全還要靠秦良玉的石砫宣慰司。
葉云程為此感到十分的慶幸,白桿兵可是敢結陣面對幾萬野豬,最后才被大炮轟開的強兵!況且,在葉云程的記憶里,崇禎三年京城保衛戰中,沒有白桿兵的戰敗記錄。
然而,這并不是說葉云程就安全無虞了。戰場的安全有保證,戰場外的變化他保證不了。
最大的變化就是崇禎。
崇禎此人在歷史上的評價分為兩極,一方認為他勤政簡樸、聰明睿智、性格剛烈,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另一方則認為他刻薄寡恩、喜怒無常,自以為是卻又怕擔責任,明朝就是被他折騰散的。
到底哪一方才是對的,葉云程不知道,他又不是專業研究歷史的。但是,既然崇禎有這些評價,他就不能等閑視之。
要是有什么不妥,以崇禎殺文臣如殺雞的脾氣,勤王說不定就變成了送死!
葉云程對此不得不防,他預先做了個打算,能不在崇禎眼前晃悠就不去晃悠。
最后,就算挺過了這次勤王,后面還有殺不絕的流寇、撿漏的清兵…
內外夾逼、天災不斷之下,大明的人口由1億多銳減到1400萬,這死亡的80%無辜百姓中就不能有自己一個?
葉云程帶著這般苦澀的情緒,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當晚,他再次夢到了虛空,以及那只散發陣陣波動的八角星。
次日醒來,他在床上迷瞪了好久,終于抓住了夢里的一絲感覺,好像有個光點?但感覺到此為止,以后任他再想,哪怕快抓破了腦殼,他也想不起其它內容。
無奈下他只能放棄,以為自己成天看太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魔怔了。
這一天,照舊曬太陽。
其實他如今已經有了逆來順受,要改變的想法。但他想了想,自己于兵事上什么也不懂,還是不要插手了,一是怕露了怯,二是不作為比亂作為更好。
第三天,第四天,還是曬太陽。
晚上吃過飯,李唯輔拿著一疊紙來匯報工作:船只征集大半,軍糧由王都事在奉節籌備,已基本完成。現在需要兵憲下令,讓夔州衛給即將到來的標兵、正兵、援兵騰出住宿的軍營。
葉云程奇道:“他們還要住下來?”
李唯輔點頭道:“軍資要裝兩日,撫兵和鎮兵好多不習慣坐船正好再休整幾天。”
葉云程頓時無語了,這次軍事行動可是勤王啊!十萬火急呀!崇禎守在城頭盼星星盼月亮,你們竟然要休息?
這卻是葉云程不了解古代軍隊了,錯誤的把后世鐵軍風范套在了明軍身上。在明末,一般的軍隊走幾天再休息兩天才是正理,要不就等著嘩變吧。
除非九邊的精兵才有不間斷強行軍的可能,還是用馬代替腳力的情況下。
川軍有馬嗎?有,但很少,都是將領和斥候在用,其余的大頭兵只有靠兩只腳底板步行。
葉云程同意了李唯輔的部署,然后攆人急急忙忙上了床。
由于又過去兩天,他醒來后回憶的夢境越來越清晰,于是他冥冥中有個感覺,可能將有事發生!因此迫不及待要進入睡夢當中。
事實也確實如此,他今天的感覺沒錯。
八角星比起幾天前更加明亮了,發出的波動變成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波紋向四周擴散。
葉云程接受到了這些波紋,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久而久之后心頭一動,將自己的意識幻想成一只大手,慢慢地向八角星伸了過去。
虛空不計距離,反正一路上八角星都沒啥反應,即不發出電閃雷鳴拒絕也不發出靡靡之音來拉攏。
就那么靜靜的讓葉云程想像的大手挨了上去。
“嘶!”
睡夢中的葉云程無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他有了“燙”的感覺,非常的燙手!就像手中握到了一個太陽,甚至還反映到了現實的身體上。
再接下來,燙的感覺倏忽隱沒,幻想的大手崩裂開來,他腦海中“轟”然炸響。
一幅廣闊無垠的浩瀚虛空出現了,在那亙古的蒼涼與黑暗中,還有無數的星光在閃爍。
突然,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在虛空中劃出一條彎曲的弧線,猝然擊中了其中一顆明亮的星星。
亮瞎眼的強光產生,然后那顆星星仿佛煙花般綻放,發出狂暴的射線,并向外極速拋出物質。
物質大多湮沒無蹤,或者被其他星星捕捉。
僅有一團八角形的物質幸運躲過了各種攔截,漫無目的游蕩在虛空當中。
不知過了多久,它闖入了由一顆恒星和八顆行星組成的星系里。又是漫長的旅行,它終于被其中一顆表面布滿冰雪的行星捕捉到,然后墜入其中。
再之后,冰雪褪去,蒼海變桑田,它被巖石包裹著又被山體運動托到了山頂。
它依然靜靜地呆著,直到某一天有一個屁股坐到了它的身上。本來這也沒什么,它身上坐過很多個屁股,有果的、有布的、有絲綢的,可無巧不成書,恰好那天恒星變化,由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引起了它內部巨變。
幾秒鐘它便變化完成,破開虛空飛走,順便還帶走了一個沒有軀殼的靈魂。
夢醒之后,葉云程淚流滿面,我怎么就辣么倒霉?山頂遍地石頭,怎么偏偏就選了它?
這下可好,莫明其妙的被裹脅,卻不知道還回不回得去…
就算自己以后又創造出穿越時的同等條件,能確保是回到原點嗎?萬一要去了原始社會,或者干脆去了外星系…
他一陣的毛骨悚然,到底對自己的回程計劃不看好起來。
不過不看好歸不看好,葉云程此時的心情比起前幾天要好得多了,頹廢一掃而空。
因為人最怕看不到希望。
他既然已經知道了穿越的原因,哪怕只有百萬分之一幾率,卻也是回家的希望!
于是,他的心變得火熱異常,嘴皮輕動,無聲念叨兩個字:實力!
惟有實力才能命令欽天監的官員幫他算出日全食的時間,也惟有實力才能保護安全行走萬里路。
在古代,實力來源于哪兒?不是經商也不是灰社會,是官場、是朝廷、是槍桿子。
葉云程想起山下的白桿兵,存的心思也不再是仰慕,而是占有!有此強兵再加上石頭,天下何處不可去?
為什么要扯到石頭?
這就是葉云程心情好的另一個原因了。
原來,昨晚的夢他并不只是旁觀了石頭漫長且無聊的一生,他還通過與石頭連接,隱隱把握到它的幾分奇異之處。
制造!
八角星可以制造一切實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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