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思,李庸回到了后衙,當他聽到師爺的聲音回過神來時,一道靈光閃過,那名小男孩兒的身份呼之欲出,但卻讓他脊背發涼,冷汗瞬間遍布額頭。
“大人,您怎么了?”
一旁的師爺急忙關切的看向李庸,出聲詢問道。
“那幾位江南名士走了沒有?”
李庸沒有回答師爺的疑問,而是滿眼焦急的看向師爺,問道。
“已經走了,興許現在已經出了府門了。”
師爺有些不解的看著李庸:“大人是要請他們回來嗎?”
“不…不用…”
李庸神色恍惚的喃喃道:“希望我的猜測是錯的,希望徐恭不會在意他們幾個人。”
之前李庸腦海中涌現出的男孩兒身份不是別人,正是朱祁鎮。
李庸畢竟是順天府尹,不論是登基時亦或是朔望朝,都是見過朱祁鎮的,因為朱祁鎮有過偷溜出京的歷史,所以,當時他特地將朱祁鎮的容貌牢記于心,防的就是朱祁鎮哪天心血來潮微服到順天府而他卻不自知。
卻不想,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不過,這一切都因為內廷整頓之后,他們這些外官沒有渠道得到宮內的消息,否則的話,今日也不至于這么狼狽。
難怪徐恭不將孟昂直接帶回錦衣衛詔獄反而送到順天府衙,想來應該是朱祁鎮這個皇帝的意思。
一通全通,隨著猜到朱祁鎮的身份,徐恭那些在他眼中不正常的事都變得理所應當起來。
“大人猜到了什么?”
師爺見李庸如此失態,心中也是驚疑交加,開口寬慰道:“應該不會吧?再說了,大人請幾位客人一起吃頓飯又有什么關系?”
“你是不知道,我請來的這幾位都是來自江南的鹽商代表!”
李庸看向師爺,解釋道:“若是讓徐恭發現,特別是和他一起的那個小男孩兒知道,事情可就麻煩了。”
“小男孩兒?”
師爺很不解的看著李庸,似乎在說:一個小男孩兒有什么好怕的?
“我懷疑這個小男孩兒就是皇上!”
終于,李庸對師爺直接道。
“皇…皇上!”
師爺聞聽此言,也是驚得目瞪口呆。
后衙頓時陷入沉默之中,兩人都因為猜到了朱祁鎮的身份而感到憂心忡忡。
雖然朱祁鎮現在沒有親政,但再怎么說都是皇帝,況且,李庸得到內閣傳出的消息,張氏有意讓朱祁鎮這個小皇帝提前親政,讓朱祁鎮學習如何處理政務。
“我早該想到的~”
李庸一臉的懊惱。
“大人,誰能想到皇上會突然微服出宮來順天府,更沒想到,保定侯之子縱馬傷人會被皇上撞見!”
事實上確實如師爺所說那樣,李庸確實是遭受了無妄之災,朱祁鎮今天微服出宮的本意是探查物價的,并沒有特意想找順天府的麻煩。
孟昂那是撞到他手里了,正好可以用他這只雞來警告一下其他的二代猴子們。
“不過,好在徐恭連連暗自提醒,否則,本官可就完了!”
李庸滿是后怕的感嘆道:“看來,得找時間帶點禮物去徐恭家好好感謝一番才是!”
而這個時候,被打了一百板子的孟昂早已暈厥過去,幾名家奴小心翼翼的抬著他離開了順天府,返回保定侯府。
家奴們將孟昂抬回府中之后,孟昂的母親保定侯夫人便得知了此事,從太醫口中得知孟昂并無大礙,只是痛暈了過去,并未傷及到筋骨,顯然,是李庸暗中讓施刑的衙役們手下留情的。
否則的話,別說一百杖,僅僅三五十杖就能要了孟昂的小命。
雖然如此,但保定侯夫人明顯不領李庸的情,不等孟昂從昏迷中醒來,就怒氣沖沖的前往京衛指揮使司尋找孟俊。
孟俊得知消息之后,卻顯得很冷靜,他知道順天府尹李庸不會無緣無故的杖責孟昂,因此,決定親自去找李庸了解其中緣由。
不過,當他真正了解了之后,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重大決定,那就是上書請辭保定侯爵位,原因就是,其子孟昂仗著他的身份在京師鬧市縱馬傷人。
一旦孟俊的上書被準,那他就將從勛貴武將階層變成普通的武將,當然,也意味著以后沒人能用這件事攻擊他。
當歷經六朝、為大明帝國立下赫赫戰功的大明軍方代表人物英國公張輔得知這個消息之后,笑著對前來稟報消息的管家道:“看來,這個保定侯孟俊很聰明啊~”
一旁的管家也是連連點頭。
和孟俊不同,在事情剛剛發生不久,事情的前因后果便被英國公打探得一清二楚,其中,包括朱祁鎮的身份在內。
裕豐酒樓。
北京城有名的酒樓之一,來這里的客人非富即貴,因為它的收費也是相當貴的。
不過,和高昂的費用相比,它的服務也是非常好的,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里面優美的舞樂。
不過,目前因為正值宣德皇帝喪期,全國禁止舞樂,所以,朱祁鎮注定了今天不能一飽眼福了。
“這里還不錯,”
從一開始,朱祁鎮便打量著裕豐酒樓,直到現在,他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個地方距離皇城并不遠,很方便皇城的高官貴族們前來消費,而其周邊又是順天府衙所在的地方,安全自然是不用擔心的。
“這里的老板是什么人?”
朱祁鎮若有所思的問道。
“回陛下,這個酒樓的老板是一名女子,叫林雨。”
徐恭立即躬身回道。
身為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被京城乃至整個大明帝國有名有姓的勢力他自然是非常清楚的。
“看來,這酒樓并不像它所表現出來的那么簡單!”
朱祁鎮暗暗思索,隨后回頭看向徐恭:“朕想,這個叫林雨的背后應該還有人吧?”
“這…”
然而,這次徐恭對于朱祁鎮的問話卻顯得有些遲疑,支支吾吾的。
“恩?”
朱祁鎮看向徐恭的雙眼微凝,包間中的氣氛瞬間顯得有些壓抑起來。
面對朱祁鎮的直視,徐恭也是非常緊張,急忙開口道:“這位林雨老板背后的人就是指揮使大人!”
和朱祁鎮這個皇帝相比,徐恭很明智的選擇了得罪指揮使劉勉,畢竟,劉勉雖然是他的頂頭上司,但只要他有朱祁鎮這個皇帝撐腰,那劉勉也不敢拿他怎么樣。
“哦?”
朱祁鎮一愣,顯然,他并沒有想到裕豐酒樓的背后竟然是錦衣衛指揮使劉勉。
從酒樓的規模來看,沒個十來萬兩銀子是絕對不可能建成的,由此可見,劉勉在任的這些年灰色收入何等之高。
最重要的是,這個酒樓顯然已經建成好幾年了,這些年,劉勉又得到了多少好處?
“呵呵~”
半晌,就在徐恭已經做好承受朱祁鎮雷霆之怒的準備之時,耳邊卻傳來朱祁鎮的輕笑聲,不由下意識的抬起頭,朝朱祁鎮望去。
“行了,你去叫那老板來吧。”
既然酒樓是劉勉的非法收入,那自然就是屬于他朱祁鎮的了,不過,這還要和林雨這個酒樓明面上的老板說明。
不過,有徐恭在旁證明他的身份,朱祁鎮也不怕林雨不答應。
很快,菜還沒上來,徐恭便帶著林雨進了包廂。
林雨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美麗、妖嬈女子,豐韻的身軀包裹在長裙之中,挺拔如峰的兩座山峰讓猝不及防的朱祁鎮一時陷入了沉迷。
不過,朱祁鎮好歹也是兩世為人,這一世更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因此,很快清醒了過來,心頭暗自尷尬,直呼定力太淺,不過,面上卻一副怡然自得。
剛進入包廂,林雨便非常客氣的對唯一坐著的朱祁鎮福身一禮,柔聲問道:“這位少爺,不知您找奴家所為何事?”
“這是劉勉的酒樓?”
朱祁鎮面帶輕笑的看著林雨。
“這…”
林雨聞言一愣,不知朱祁鎮問出這話是什么意思,不由悄悄朝一旁的徐恭望去,卻見徐恭暗暗對她點了點頭:“正是!”
雖然不知道面前這個小男孩兒是什么人,但既然是徐恭這個錦衣衛北鎮撫使,而且能讓徐恭如此畢恭畢敬、小心翼翼伺候著,那就說明這個小男孩兒并不是普通人。
況且,徐恭也知道這個酒樓是劉勉的,看其表情,顯然已經事先告知,現在再問,不過是為了確定罷了,因此,也就點頭承認了。
“那好,這個酒樓從今天起,就是我朱祁壽的了!”
朱祁鎮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一激動,便順口透露出了身份,以顯得更加真實可信。
當然,這是朱祁鎮為了瞞過林雨使的小手段而已,至于朱祁壽這個化名,那是朱祁鎮從前世電視里學的,早就想好了,只是上次沒用上而已。
“朱祁壽!?”
林雨頓時面露驚色,雖然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朱祁壽’這個名字,但能讓錦衣衛鎮撫使隨身護衛,那自然是皇室子弟才有的待遇。
至于一旁知道朱祁鎮真實身份的紫芙和徐恭兩人,卻是一臉憋笑的模樣,不過,正處于震驚中的林雨卻并沒有在意,她的腦海中還回響著朱祁鎮毋庸置疑的聲音。
林雨很快就回過神來了,但卻并沒有當即表示反對,而是沉思了半晌后,才對朱祁鎮恭聲道:“這件事太過重大,請恕奴家不能做主!”
“不用你做主,本公子自然會去找劉勉說的。”
朱祁鎮毫不在意的看著林雨,道:“你只需要知道就行了!”
“奴家明白了。”
因為有徐恭在一旁用眼神示意,所以,林雨雖然對朱祁鎮仗著身份強搶劉勉的酒樓感到不忿,但卻還是隱忍了下來,期望著劉勉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出手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室子弟。
宣德皇帝只有兩子,那就是當今皇帝朱祁鎮和另外一位還未獲封的皇子朱祁鈺,既然不是先帝的皇子,那就只能是地方藩王之子了。
不是林雨沒有想過是朱祁鎮,只是她不知道坐擁天下的朱祁鎮有什么理由要這間小小的酒樓,況且,若是朱祁鎮有意,劉勉恐怕連絲絲猶豫都不帶有的就會主動獻上,哪會等到朱祁鎮開口?
林雨哪知,自從朱祁鎮讓劉勉整頓錦衣衛以來,劉勉忙得都把這酒樓給忘了,更何況,他也不知道朱祁鎮會來到裕豐酒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