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理,在任何朝代,意圖顛覆政權以武力篡位之人都是十死無赦的。
無論是何身份,有何地位。
理由很簡單。
就好比一顆手雷,保險銷已經被拔掉了,即便是發現的早,及時捏住了握把,并沒叫其爆炸,也絕不會有人愿意拿在手里的。
這玩意兒,還是早點找個沒人的地方炸了的好,留著早晚就是個禍害。
李大德的言行意思雖然隱晦,但就以他麾下這些人精來說,未必就沒人猜到他的真實想法。只是猜到與贊同,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李智云現下在他們眼中,就是這顆雷。
歷史上皇子謀反而未被處死的案例雖然不好找,但也不是沒有。
比如光武帝秀兒與陰麗華所生的第九子劉荊。
這貨就類似李智云這種,挑撥不嫌事兒大的主。這邊親爸爸剛駕崩,立刻就攛掇他們家老大劉疆起兵造反,沒成想后者是個實心眼的,轉臉就把他給告發了。
彼時繼位的漢明帝劉莊念其乃是一母同胞,選擇了大事化小,以期其能悔改。
然后,這哥們兒前后又造了三次反。
一次聯合羌人舉兵,一次私下募兵,最后一次大抵是覺得武的不行,想來點兒不一樣的,居然花錢找巫師扎小人詛咒皇帝。
這一次,群情激涌,皇帝自然壓不住了,令其自殺。
雖然后世的史書當中都夸獎明帝寬厚,不忍加害親弟之類,但如果站在彼時中樞的角度上看,皇帝的不作為,反而加大了其所造成的危害。
造反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
劉老九前前后后忙活了四次,皇帝是沒殺他,但不代表就沒殺別人。像開始的羌人部族,其后在廣陵為他募兵的衛隊、隨從、郡府官員等等,不知多少亡魂與錢糧都消失在了皇帝所謂的仁慈之上。
要是他從一開始就雷霆處置,哪怕學學李世民,把他們家造反那小子流放黔州,叫人全天候無死角的看著,也不至于發生而后的事兒。
當然現在李承乾還躲在媽媽懷里央求講故事呢,沒有正面例子做參考,甚至以后都未必有這個機會。那劉荊這個反面教材就成了大伙唯一可借鑒的對象。
所以無論于公還是論私,彼時想要李智云死的人都很多。
只有他死了,國家才能穩定,少一些狗屁倒灶的事。
程咬金或許有私心,但更多的則是“替”李大德在考慮。想要替他們家大王搞定這種本人不方便直接下手之事。
嗯,然后他就把段雄給忽悠出去了。
彼時留在營內的眾將不明所以,李靖或許猜到了什么,但不知為何并未言語,還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強拉回到了眼前之事上。
他說了,要做一次全面的佯攻,以策應某趙王在左翼的行動。
辰時初刻,久違的陽光出現在子午關外,讓彼時山北大地的銀裝素裹熠熠生輝,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這種氣候條件下,對于敵我雙方都是有影響的,但從方位上看,還是對叛軍的影響更大一些。
右翼與唐軍相峙的叛軍這會兒連眼睛都睜不開,只依稀瞧見在東北方向的豐水沿線突然雪花飛揚,隱有旗幟飄動。
“不好,敵軍欲攻我東營,速召兩翼回防,立刻告知大將軍!”
右翼大營坐鎮的統軍連忙下令,同時收縮防線,命人加固轅門,搬運拒馬,緊張的像個鵪鶉。
沒辦法,被唐軍小股兵馬連續的襲擾,加之糧草供應不濟,這幾天的士氣都不怎么高。唐軍真要趕在這個節骨眼上進攻,未必就不是好時機。
何況就李靖搞出來的那場面,還是很嚇人的。
一個騎兵千人隊,掀起的塵煙便可達數里。步兵當然相對要小的多,但一兩里地總歸是有的。可此刻擺在右翼叛軍眼前那雪花飛揚的范圍,何止是數里。
從豐水中段的唐營一直到對岸的鄠縣東郊,十幾里的曠野間滿是隨雪晃動的身影。那場面,不知道的還以為老李把元從禁軍都給派來了呢。
好吧,這群隨李孝常北上的山南府兵未必見過爬犁這種東西,更不知道那玩意兒的屁股上要是再掛個分叉的樹枝,馬拉著跑起來就跟個推土機似的。而此刻跑在唐軍陣去前的,便是李大德一早命人趕制的爬犁。
他本意是想拿來趕路,能最大限度的保存天成軍那一票重步兵的體力。可到了李靖手里,卻發現這東西用來做“特效”極其順手,一匹馬造成的視覺效果堪比一個團。
可想而知,當唐軍大部來攻,至少有數萬人馬的消息傳到中軍之后,李孝常也驚了,忙不迭的登上高臺遠望,并調派人手前往右翼支援。
而這個時候,李大德已經跑過鄠縣了。
太陽一出來,雖然直接導致大伙都成了“瞇瞇眼兒”,但視野確較之前好了太多,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
畢竟在別的時節,他們未必能看見數里之外移動的叛軍。可在眼下,被李孝常派往司竹園方向去接應李智云的千人隊就像是掉進了白糖罐子里的黑豆一般,雖然小,但是一眼就能看見。
“咦,他們這是要去哪?”
同來的侯君集不明所以,正琢磨間,便聽身側的李大德道:“君集,你去北面匯合蘇烈,一定要在渼陂湖之前攔下他們!絕不可讓這股亂軍靠近京城一步!”
說著,后者又轉向與他同隊而來的羅君副,板著臉道:“羅將軍,你帶人在此包抄,本王叫這些人來得去不得!”
“喏!”
后者抱拳領命,策馬回轉去整隊。而彼時正欲打馬離開的侯君集卻是愣了一下,扭頭詫異道:“姐夫,那你這里怎么辦?”
“怎么?你擔心本王應對不了區區千余叛軍?”
李大德轉身指了指身后的縣城,抱著肩膀哼道:“老子打不過,還不會跑么?”
“也是!”
前者聳了聳肩,不疑有他。待與幾個親衛分出隊伍,便向北面策馬奔去。
某趙王目送著自己的小舅子在雪原化作一抹黑點,而后看向分兵向南迂回的騎兵,便下了馬,在眾親衛“果然如此”的注視下,來到一處裹了一層冰粒的小樹前,抬手輕撫樹干。
其實剛剛在來時韋機等人就注意到了,在那棵小樹靠下的位置上有一處斜向上的劃痕,前窄后寬,乃是趙王府的偵察隊獨有的記號。
李靖自然不清楚,這貨之所以起這么早,其實是被自家“鴿子”給踹醒的。李大德可沒有什么先見之明,能在方圓近百里的郊野這么輕易就找到馮月娥留下的記號。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后者提前告訴他的。
“這個方向…”
前者抬眼看向西北面的皚皚雪原,微微嘆了口氣。
這一望無垠的,連個藏身之處都找不到,真不知道李智云那小子是怎么想的,居然往這兒跑。
“聽說這邊兒有個活死人墓的旅游景點兒?”
某趙王撇著嘴往回走,待上了戰馬,便下令親衛收起戰旗,取出白色披風裹身,趁著兩邊騎兵都走遠了,撒丫子就往西面跑。
“要不要蒙個面啥的,萬一撞見了熟人…”
后者邊跑還邊胡思亂想,待過不久,便忽一拍大腿,驚聲罵道:“我靠!王重陽那廝,是特么宋朝人啊!”
“啊?”
彼時奔行在側的一眾親衛面面相覷,都想問王重陽是誰。可不等好奇心涌上來,便見李大德忽然黑了臉,嘴里罵罵咧咧的,同時扭臉對眾人道:“都把眼睛睜大了,這雪里說不定哪兒就藏著人,千萬別漏了!”
“人?”
眾將神情一凜,張小虎想了想,便低聲問道:“大王,是馮大姐她們嗎?”
“或許吧!”
李大德冷哼一聲,瞇著眼睛看著前方一片寂靜的雪原,冷聲道:“才過了一晚上,魑魅魍魎就都出來了!還真是意外收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