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漸散,天光已自北邙山的方位再次亮了起來。
西苑南門外的鮮血尚未流干,整片河岸都被染上一層紅色。洛水上下飄滿了雙方的尸體。岸邊堆疊得縱橫交錯,腥氣沖天。
一隊不足千人的戰營遠遠的注視著前方的戰場,為首的黑色鐵騎靜默無聲。
王世充并沒注意到在這場大戰中顯得有些微不足道的這一小撮人馬,倒是在合圍之初,宇文化及感念他們的戰力,派人送信前來邀他們一起。
李世民拒絕了。
就以西苑地勢而言,那一萬殘兵早已是死棋,與戰局失了關聯。集合五萬兵力去打這種仗,便只是為了殺人而已。
他沒興趣做這種事,也寧可不要這種血腥十足的功勞。
“看來三郎自知這邊會有大戰爆發,并未過來。咱們先修整一下,待雨停后,先撤往函谷關!”
眼見屠殺落幕,洛水北岸的隋軍似是在構筑人頭京觀,李世民便再無觀看的想法,扭頭對身后的司馬長安吩咐道。
便在這時,視線盡頭卻見洛陽方向有一支兵馬緩緩出營,像是衛玄手下的親衛營。看方向,卻是向東行進。
“衛大將軍這是去哪?”
“二爺,”
霍云兒打馬上前,低聲道:“有消息言說尚有不少伊闕守軍昨日潰去了大谷關,尚在回撤途中。衛大將軍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你說,三爺會不會也在那邊?”
李世民沉思了一瞬,終究還是不想就此撤離,便揮手道:“快馬前去問問,若是這樣,咱們也跟去瞧瞧!”
“喏!麾下親去!”
霍云兒抱拳領命,轉身策馬離開。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李成等人已然繞過沙溝河,自南側淺灘踏上土崗,來到了村子里。
這邊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滴答著,入眼的村道滿是泥濘,到處都是積水。
“這地上腳印不少啊!”
李成在村口下了馬,皺眉看著貌似寂靜無人的村落,有些遲疑。
“這村子不小,看建筑是有不少大戶的,有些腳印不正常嗎!哎呀,你別磨蹭了,快些安排,他們快追來了!”
身后的段雄催促著,已是帶人向內里走過。
前者聳了聳肩,道是自己過于敏感。便快步向前跑過,指著一處虛掩的茅屋道:“先把馬都藏好,這邊留下幾人,多備些弩箭!”
“還有這邊!”
指著一處靠路中央的水坑道:“像這種水坑是最好的掩護,再往下挖挖便是現成的陷坑了!倒時咱們在兩側埋伏,再加上這四處的坑呃呀…”
原本他是在教眾人如何布置陷阱埋伏的,腳下也是走來走去。卻不防原本一處只有腳掌大小的水坑踩過后竟是瞬間陷下去了一尺多深,當場就摔了個大馬趴。
也是好彩,偵察隊的人挖的倉促,來不及在里面放入弩箭木刺,不然他這只腳非廢了不可。
他這一摔,卻是把眾人嚇了一跳。
段雄剛拔刀警戒,就聽兩側一聲呼喝,隨著甲胄摩擦,路旁的茅屋、兩側屋頂、院墻后方都出現了黑壓壓的人影,一個個彎弓搭箭,對準了眾人。
后方腳步聲響,就在剛才李成指著說要藏人的茅屋里奔出兩隊手持鐵盾步槊的士兵,正把村口的退路封死。
“靠,我就說這村子不對勁吧!”
李成還躺在泥水里呼喊,但那處滿是泥水的陷坑卻挖得有些刁鉆,半天小腿都拔不出來。
“娘的,上馬,咱們殺出去!”
段雄罵了一句,同時奔過來拉住他的胳膊,想把他從坑里給“拔”出來。
便在這時,卻見一名校尉模樣的隋軍將領自前方出現,皺眉看著兩人,沉聲道:“你們是哪一軍的?將軍是誰?后面是何人在追趕?”
“這個…”
段雄正遲疑間,要不容易扒著他的手臂爬起來的李成卻是眼珠一轉,忽然嚷嚷道:“哎呀,原來是自己人啊!這不是巧了嗎!俺們是驍果軍啊,奉了來大將軍的命令回來修整的。誰知半路遇到伙…”
他這邊瞎話還沒編完,眼珠正滴溜溜的轉著,卻忽然被斜對面胡同內的一聲高喝給打斷:
“天王蓋地虎!”
李成的話頓時卡在了嗓子眼里,眼睛瞪的如同鈴鐺。張著嘴結巴了半天,才扯著嘴角下意識道:“小,小雞兒燉蘑菇?三爺?”
“誰?”
身側的段雄和對面的楊伯泉都詫異的接話。接著就聽后方腳步聲響起,張小虎撐著把油布傘,護著一個揣了個農民揣姿勢的少年溜達著走來。
見此變故,周圍各個隱秘角落頓時又冒出一撥人來,卻是埋伏在側的偵察隊員。
“哈,真的是三爺!嗚嗚,三爺,我可算是找到組織了哇!”
李成笑著抽了段雄一巴掌,隨即無視楊伯泉的阻攔,小跑著沖過去,半路已是帶著哭腔。
鬼知道他這幾個月是怎么過來的,簡直處處皆心酸。
可這邊剛跑到近前,禮都還沒行完,就嗷的一聲被李大德扯住了耳朵。
“臥槽你大爺的!”
某黑心東家此刻拉長了臉,抬腳就踹到他屁股上。
“老子讓你去辦事,又特么不是讓你去吃席,磨磨唧唧的不想回來了是吧?特么的,這么長時間連個信兒都沒有,老子還以為你特么讓人賣去非洲挖礦去了!”
“爺,三爺!疼,疼,不是,哎呀,這不是出了點兒意外嘛…”
李成被他踹著一路又跳了回來,眾目睽睽,只覺得臉頰發燙,便急忙道:“對了對了,三爺不好了,那來護兒以為俺們是逃兵,派人來追呢,就在后面!”
耳朵終于被松開了。
李成不等喘出口氣來,就見李大德皺眉看了過來,沉聲道:“怎么回事?來護兒好端端的追你們干嘛?”
“這個…”
前者瞥了一眼支起耳朵的楊伯泉,便陪著笑湊近,低聲把前因后果快速的說了一遍,重點卻是介紹了一下段雄這波人。
“右驍衛?”
李大德品著這個前不久才被打落塵埃的名字,卻是忽然臉色一變,大喝道:“把他們拿下!”
“什么?”
“為何如此!”
“和他們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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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的段雄臉色一變,惡狠狠的拔出刀來,而楊伯泉這邊也是急忙呼喝士兵合圍。
來弘與一千輕騎抵達沙溝河岸邊時,便聽到對岸土崗之上猛然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伴隨著兵器交鳴。
“不好,可能是賊兵!備戰!”
來弘大喝一聲,急忙勒停戰馬。便在此時,卻見土崗之上忽然打出了大隋戰旗。
“什么情況?”
一眾兵將都有點懵,而想到了什么的來弘忽然臉色一變,急忙打馬尋找灘頭過河,同時吼道:“快!叫他們停手!都是自己人啊!”
來護兒這么死死的咬住李成他們不放,可不是后者想的那般非要致他們于死地的。眼下敵軍勢大,來大將軍也是想要盡可能的多收攏一些兵馬。
這邊來弘帶著兩百親衛火急火燎的過了河,也等不及后續士兵,便打馬奔向土崗。但剛一接近,卻是被攔了下來。
“止步!”
村口兩側此時站滿了弓弩手,幾十把弩箭全都瞄著他的腦袋。
“吁!”
后者在五十步外停下,急忙吼道:“前方守軍聽著!吾乃左翊衛大將軍麾下先鋒來弘!前方乃是某麾下兵卒,速速停手!”
話音落下,空寂無聲。
對面的士兵仍舊滿是戒備,而村中的交戰也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他甚至眼睜睜的看著之前帶頭跑路那貨被五個人追著砍,最終翻倒在坭坑里,身下鮮血亂飆。
“好膽!是何人在此主事!出來答話!”
來弘氣得雙眼冒火,便在此時,就見人群后方一個身穿錦袍的少年,在親衛撐著傘下施施然的出現。
“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沒看我們正忙著呢嘛!”李大德沒好氣道。
“混賬!”
來弘揮舞馬鞭,指著村中的戰場怒道:“某已言明此乃某麾下士兵!為何還不住手!”
“嘁”
李大德翻了個白眼,手掌賤兮兮的在身前搖了搖,卻是哼道:“你說是你的兵,就是你的兵了?我說他們是賊軍!假扮我大隋將士,意圖偷襲我等!”
“放肆!你憑什么說他們是賊軍!可有證據!”
來弘被氣的手腳冰涼,恨不能沖過去把丫一刀砍了。
老子好好的和你商量,你居然和我抬杠?
便在此時,卻聽前者慢悠悠道:“那你又憑什么說他們是你麾下呢?你就有證據證明?”
來弘張大嘴巴,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里,臉色瞬間漲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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