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巴所部的牛錄殺馬裹腹的消息不徑而走,其余的八旗兵也有樣學樣,紛紛持刀朝著自己的戰馬撲去。
戈什哈佐領阿克敦看到八旗兵居然殺馬渡饑,勃然大怒,拔刀便要砍殺那些馬甲。
他正待要呼喝自己麾下的戈什哈上前制止時,卻發現他自己的部下一個個盯著鍋中的馬肉,兩眼放光,哪里還聽他的號令。
阿克敦氣急敗壞之下便去鎮中向索渾稟報。
當他推開索渾屋子大門的時候,只見索渾枯坐在案幾旁,形容枯槁,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滿清的鑲白旗都統議政大臣早沒有當日兵圍楚雄,南下廣南的意氣。
阿克敦看到索渾一臉死氣,他也不再提八旗兵殺馬充饑的事了。
他拿出最后的辦法,趁著現在兒郎們剛剛吃過,將所有的戰馬全部宰殺,充作軍糧,翻越乾元山向十八寨所方向突圍,總比活活餓死在午街要好。
然而這萬山之間,俱是深山老林,沒有向導,近千旗兵在這群山之間想要找到出路,不比強攻明軍營寨容易。
阿克敦這個辦法,與其說是突圍,其實就是用這近千名八旗兵的生命換取索渾一個人的命而已。
“回去?本將還有臉面回去嗎?”
索渾哀嚎地說了一句,又翻身轉了回去。
阿克敦看到一心求死的索渾,也是無計可施。
沒有了索渾的約束,第二日他旗下的馬甲們更沒有任何顧慮,安巴和扎克便吩咐麾下的八旗兵宰殺戰馬充作軍糧。
就在這些八旗兵準備殺馬的時候,對面營寨的明軍卻派來了使者。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李興委任的楚雄府丞錢安寧,不過由于明軍已經到了滇南,李興便讓他做了提督府的參知。
“軍糧換戰馬?”安巴狐疑地看著撫須微笑的錢安寧狐疑地問道。
錢安寧緩緩伸出一個巴掌,笑著說道:“五斤軍糧換一匹戰馬。”
扎克猛地拔出長刀怒喝道:“你們怎么不來搶。”
安巴連忙抱住怒氣勃發的扎克,一邊不停地朝著錢安寧陪著笑臉。
這馬肉又粗又糙,吃多了還脹肚子,安巴連吃了兩天,現在解手多解不下來,只覺得肚子里有個秤砣一樣沉重。
“扎克兄弟,不能呀,若是再吃兩日馬肉,兄弟們哪里還有活路。”
扎克哪里不知道這些道理,不過他實在不甘心用一匹戰馬換五斤糧食,這和搶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看著抱住自己聲淚俱下的安巴,再摸了摸自己沉甸甸的肚子,扎克頹然地扔下了刀子。
當天夜里,安巴便帶著八旗兵將兩百余匹戰馬送到了明軍寨下,這些明軍沒有食言,從城寨里推出了一千五百余斤糧食。
有了糧食,這些八旗兵也是一個個喜笑顏開,推車糧車就返回鎮子里,回去之后便匆忙埋鍋造飯,看著熱氣騰騰散發出淡淡清香的白米飯,這些八旗兵一個個兩眼放光,也顧不得燙,伸手便往鍋里抓去。
巡營的阿克敦暴怒地抓住一個正往嘴里塞著米飯的八旗兵。
“哪里來的糧食?”
圍坐在一旁正在大快朵頤八旗兵,頓時嘩然,為首的一個馬甲拔刀怒道:
“阿克敦你和都統大人有吃食,難道我們不能吃嗎?”
阿克敦詫異地看著敢對自己拔刀子的八旗兵,怒由心起,猛地拔刀便劈了下去。
為首的八旗兵頓時被劈成兩半,其余的八旗兵憤怒了,紛紛拔出腰刀,對著阿克敦怒目而視。
在這些饑腸轆轆的八旗兵心里,誰敢阻止他們吃飯,誰就是他們的敵人。
阿克敦詫異地看著面前十余個敢于對他拔刀的八旗兵,提刀的右手不由的微微發抖。
這幾個八旗兵對視一眼,就朝著阿克敦砍了過去,只一瞬間,阿克敦便身中數刀。
他頹然跪地,口中兀自喃喃地說道:“滿洲子弟為何叛我?”便口溢鮮血,倒地身亡。
瘋狂的八旗兵砍死了阿克敦之后,也不管他的尸首,丟下帶血的長刀,就撲向了滾燙的鐵鍋。
一千五百斤糧食也只夠這些的八旗兵吃兩頓的,到第二日中午,八旗兵又沒糧了。
安巴只得帶著剩余的三百余頭戰馬到明軍寨中換取糧食。
不過這點糧食根本撐不了幾日,至二十四日夜,午街鋪的八旗兵就徹底斷糧食。
“向那幫尼堪投降,安巴你莫不是瘋了?”
扎克狐疑地看著一臉決然的安巴。
安巴慘然地說道:“不投降我們還有別的法子嗎?”
他現在也后悔用軍馬換取明軍的糧食,這和飲鳩解渴沒有什么區別,現在戰馬俱被換給了明軍,沒了戰馬的八旗勇士和沒了牙的老虎沒有什么區別。
“不,本將就是餓死絕不會向那幫南蠻子投降的。”
扎克有他的底線,換取軍糧可以,他至少可以用等待援兵的理由安慰自己,然而讓他向平時視若豬狗的漢人投降絕對不行。
扎克堅決不肯投降,午街鋪的八旗軍又勉強撐了一日,到了二十六日午時的時候,就有餓的實在頂不住的八旗兵悄悄跑向明軍大營。
營中的明軍沒有為難他們,一鍋噴香的肉湯和一筐湯餅抬到了他們面前。
這些饑腸轆轆的八旗兵,頓時雙目發紅,一個個撲了上去,抓起湯餅就往嘴里塞,直塞得腮幫子鼓的像個山包一樣。
抬著飯食出來的明軍一邊笑嘻嘻地打著肉湯端給他們,一邊說著:“不用著急,這里管夠。”
有幾個八旗兵因為吃的太狠,直噎得說不出話,接過明軍端來的肉湯便往喉嚨里灌。
幾口肉湯下肚,腹中有了吃食的八旗兵一個個跪在明軍面前,請求投降。
那明軍卻正色道:“我家大人說了,各位想來吃飯可以,投降卻是萬萬不能的。”
那些八旗兵只得怏怏而回,午街鋪的八旗兵得知明軍居然提供吃食,便瘋一般往明軍營寨跑去。
扎克被幾個親兵裹挾著也往明軍營寨走去,他邊走邊想:“反正老子只是去吃飯,想讓我投降沒門。”
然而這些吃怕吃飽喝足的八旗兵卻是在明軍營寨之前跪倒了一地,一個個不停地對著大營門口的李興磕頭,請求明軍接受他們的投降。
扎克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中,臉上一片通紅。
李興冷冷地對著這幫八旗兵說道:“去吧索渾的腦袋取來,就接受你們的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