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那人身上鎏金佛光氤氳,映得他寶相莊嚴,可是偏生他卻露出了陰翳神色。
他冷冷的凝視著柳元正。
“小兒輩好膽,也要欺壓到吾等頭上來!聽聞汝是聞法七子之一,又是五雷宗開一脈法統的賢人,嘿!大好跟腳,怎的不惜命,要闖入這等是非中來?話又說回來,若是殺了你,要毀去五雷宗多少氣運?”
說話之間,那人臉色愈顯猙獰。
這一刻,幽冷的聲音也好,胸口滾燙的忘憂符也罷,到底教柳元正回過心神來,瞧見了此間的變化。
他心頭一震,暗中叫壞!
能抗下結丹禪師明顯摻水的一擊,已經使得自己手段齊出。
如今元嬰修士叛禪歸佛,心生殺機,閃念間,自己哪里還有手段去應對。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仿佛有千鈞山岳在這一刻壓在了心頭。
一息之間,恍若萬古一般漫長。
柳元正站在那里,心神中卻只是一片空白。
昔日里記下的仙經、神通、術法,在這一刻被忘得一干二凈。
只有恐懼,屬于死亡的恐懼!
生身以來,柳元正度過了最為悠長的一個呼吸。
他一手仍舊印在渡生山河圖上,卻直起身子,下意識的轉過頭來,望向那叛禪歸佛的修士。
一眼望去。
柳元正的雙眸似是蒙上了一層烏色薄紗。
這一刻,連眼前的天與地都因之變得模糊起來。
恍然間,柳元正踉蹌著退后了一步,似是被人推開一般。
再去看時,原地里哪里是甚么黑紗,分明是一道虛幻的人影蹈空步虛而立。
是師尊宗萱道子!
柳元正的手緊緊地攥在胸口,忘憂符此刻愈發滾燙灼熱。
這果然是左道魘魅之術!
宗萱道子以忘憂草結符,寄托了自身的一縷氣機,竟可以瞬息間,牽引神念而至!
這一刻,少年失神的望著眼前的景象。
可是宗萱道子的虛幻身影一經顯化,卻毫無遲滯,玄袍翻飛之際,一步邁出!
閃念間,宗萱道子一手成掌,往身前虛虛推去,一手卻往側旁一招。
哪怕宗萱道子并未開口,終于殺至近前的宗安道子卻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揚手時,一道道太陽神雷打出。
果不其然,這純白色的雷光迅猛,可到了宗萱道子近前,卻似乳燕歸巢般,被宗萱道子拿捏在掌心中。
與此同時,宗萱道子往前推去的那一掌中,幽暗的雷光也同時閃爍起來。
太陰神雷!
旋即,宗萱道子雙手合于一處,攤開掌心向外,自身前抹出一道渾圓痕跡來。
轟——!
陰陽二色神雷在宗萱道子身前攤開,凝成一面太極雷圖!
道子的身影雖然虛幻,可這神雷卻真實存在。
那元嬰佛修眼見得此,臉色一變,就要抽身往后去撤。
半懸空處,瞧見這電光石火之間的變化,那立于龍珠之上的主陣禪師卻是長長一嘆。
他一抬手,震蕩著腳下幡旗,青陽龍華陣一變,卻將那佛修的退路攔下。
登時,那佛修臉色駭然。
“師兄…”
“道友叛禪而去,莫稱呼小修師兄。”
“貧僧就此退去西方…”
未及主陣禪師再說些什么,兀的一道清冷的聲音卻從佛修近前傳來。
“哼!禿驢!既生殺心,便自己過這生死之劫罷!”
這是宗萱道子的聲音。
話音落時,太極雷圖兜頭鎮下!
轟——!隆——!
無邊雷海綻放,太極雷圖陡然間蔓延開來!
咆哮翻滾的雷海之中,但見一道佛光沖霄而起,復被雷海鎮壓。
一息之后,又是一道法寶靈光震蕩開來,亦被雷海鎮壓!
如此數次,滔滔雷海不見消弭,只是那佛修掙扎,一次便比一次聲勢更弱,直至最后,整個雷海徹底歸于平靜。
宗萱道子的身形立在雷海上空,愈發顯得虛幻。
她仍舊冷著一張臉,只是抬手間,散去了翻滾動蕩的雷海。
神芒消弭。
原地里,唯有一具泛著淺淡鎏金色的骸骨,仍舊存于原地。
宗萱道子這會兒方才偏過頭來,仔細的看了看柳元正,最后將目光落到宗安道子這里。
她未曾繼續開口了。
朦朧虛幻的身形,仿佛下一瞬就會隨風消散。
另一旁,宗安道子反而面露愧疚神色,抿著嘴,朝宗萱道子拱了拱手。
他很自責,哪怕并非是因為他的緣故,卻教柳元正這里落入生死危機中。
若非宗萱道子在柳元正身上留下的草符。
宗安道子不敢去想這樣的后果。
拋開親份不談,正如先前這佛修所言,若果是丹宴聞法七子之一、五雷宗賢人隕落此地,天曉得師門要因之折損多少氣運!
瞧見宗安道子的神情,到底,直至最后,宗萱道子都未曾再說些什么,一股輕風徐來,教道子已然朦朧的虛幻身形徹底吹散。
另一處,柳元正眼簾低垂,只是左手仍舊緊緊地攥在胸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龍珠之上,那主陣禪師復又嘆了一口氣。
他抬起手來,卻是一道明光法力打向那具金骨,明光大盛之間,頃刻將那佛修金骨震成齏粉!
佛門有涅槃秘法,此刻是寂滅,留著金骨在,安知來日是否會復生。
做完這些,主陣禪師仿佛一息之間蒼老了許多。
他頗有些有氣無力的望著宗安道子,望著柳元正。
還望著此刻已經升騰起氣息來,踏入法陣的一十二位道子。
“三陽龍華之陣,諸位道兄已然破去,此間變故,吾宗亦會給出說法,還請諸位道兄,暫熄雷霆震怒!暫熄雷霆震怒!”
說話之間,眼見得這禪師須發眉毛都開始變得花白。
電光石火之間,諸般變化教他亦猝不及防,此刻雖未受傷,卻已損了心神。
瞧見這般凄慘姿態,便是入陣的一十二位道子都掩去了自身法力氣機,只是蹈空步虛之間,立在宗安道子與柳元正身后,隱約將兩人環繞在中央。
“此事根由,不在貧道,而在元易師侄身上,若要此番抹去,吾宗由元易做主!”
說話之間,宗安道子竟后退半步,卻將柳元正顯在了正中央。
瞧見主陣禪師的目光往來,閃念間,少年心中千百念頭涌現。
隨即,少年翻手收起歸于平靜的渡生山河圖,抬頭與主陣禪師對視說道。
“禪師,以貧道看,此間事,卻已經是此間難了了,還請禪師傳訊貴宗罷!”
聞言,但見主陣禪師的身形都岣嶁許多。
到底,他還是點了點頭。
“善!便依元易道友所言。”
岳霆山,天門峰,綺云洞。
靜室中。
宗萱道子忽的張開雙眼。
她緊緊地蹙起眉頭來。
原本平和的氣息,卻在此刻變得狂暴而紛亂。
下一瞬,宗萱道子臉色一白,旋即一口烏血噴吐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