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與勁草。天地間的春色漸漸濃郁了起來,大道上,雜草橫生,卻被一支軍隊從東往西碾壓而過,樹木折損,春草殘破,溫暖潮濕的東南風撫摸著士卒的后背,催促著他們前行。
這支軍隊以虞子期為主將,一字長蛇,沿著大道往西前行。他們是奉全旭軍令,馳援睢陽的。雖然說是馳援,卻是五千步卒,根本走不了太快。
黃昏時分,虞子期原本要飲馬睢水岸邊,但附近的村民告訴虞子期:“此河中常有尸體從上游飄來,水已不能飲了。”
虞子期不得不為軍隊尋找另外的飲水河流。埋鍋造飯,度過平凡的一晚后,第二天又開始緊張出發。越往西走,便越荒涼,鄉邑殘破,百姓不存,寒鴉社鼓,多見凄愴景象。
一名幸存下來的老者告訴虞子期,大部分百姓都被楚軍抓去服役了,也有部分人提前逃走去了他鄉。
那老者問道:“皇帝不是已經確定下來了嗎?為何百姓還要飽受戰亂之苦?”
對于老者的這個問題,虞子期只是笑笑,未做回答。
皇帝雖然確定下來,但那些自恃本領的野心分子都還活著,其中也包括左相劉信。劉邦的皇位還遠遠未到穩固的時候。
虞子期部出現在睢陽城前,派人通知城中守軍接應。劉信乃派人通知虞子期,將隊伍分成五校,從西門入城,又悄悄從北門出城,來回數次,聲勢浩大。
楚軍看到源源不斷的援軍進入到睢陽城中,都十分驚恐,心中都想,全旭為了救援睢陽,怕不是將昌邑周圍的士卒連同郡兵一起都帶過來了。
韓信安撫眾將道:“這不過是劉信的蹩腳計謀罷了。昌邑的援軍最多五千人。”
一個晚上的時間,韓信已經掌握了睢陽城的大量情報了。劉信這一招瞞天過海,只能騙那些一般的平庸將軍,卻還騙不了他韓信。
但隨即從南方呈上來的軍文卻讓韓信臉色的神采徹底不見了。
全旭亦襲取彭城,斷了楚軍的糧道。
楚軍將領料想的沒錯,昌邑是空了,全旭卻并沒有全力營救睢陽,轉眼間便奪了彭城。
擺在楚軍面前的道路便不多了。
要么盡快拿下睢陽,楚軍便可食睢陽之粟。可是楚軍剛剛進行了一場進攻。軍心未復。睢陽城內又有了援軍,只五千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卻足以讓韓信感到為難。韓信并沒有把握再次拿下睢陽。
要么撤回下邳,回到封國。這條道路其實與送死無異。
韓信正感到為難之際,劉信派來了使者。卻是說書人張生。
天下將安定時,張生亦曾經到齊國稷下學社宣揚“華夏一統論”。張生與韓信之間算是老熟人了。
韓信笑道:“我正想要破城,好與劉信見面。卻不曾想劉信先派人來了。他這是擔心自己的小命,想要向我投降嗎?
張生向韓信拱手道:“大王何必自欺欺人也。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楚軍昨日攻擊不可謂不猛,但有相府在城中指揮防御,最終還是將楚軍逼退了出去。楚軍再攻,最多也不過是昨日一樣的結局!”
“你倒是好口舌!我還記得,最善口舌的酈食其可是被你家的相府給驅趕進黃河中淹死的!你若只是來說大話,我便將你丟進睢水淹死。”
張生畢竟是第一次當使者,多少還是有些緊張,被韓信的大話嚇得沒了言語,過了一段時間,斟酌了一番語句后,道:“我今日來見大王,是想要求為相府向大王約定一個兩兩保全之道。”
“兩兩保全之道?此是何意?”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大王有此憂患,左相亦然。左相有意接替大王為楚王,為國家鎮守南陲,養寇自重。大王何不帶領跟隨而來的子弟一路往南去,如此免收漢法苛責,自在逍遙,豈不美哉?”
“也就是說劉信想要做楚王,要我去做那個寇了?他倒是對我很好,倒還給我想了條出路。只是你大庭廣眾說這番言語,難道不怕別人知曉?忌憚你家相府?”
張生道:“我家相府先阻擋項王于邯鄲,今又阻大王于睢陽,功勛卓著,早便該封王了。況且,將國家南陲奉給相府,外有助于穩定邊疆,內有助于增強權力,不殺功臣親戚,天下不以為暴。今日堂而皇之與大王說,便是要讓天下人知道我家相府的坦蕩。”
“可是全旭在彭城,若攔截我怎么辦?還有皇帝,他若攻破了莒縣,難道不會趁虛而入楚國?”
張生笑道:“這是大王自家的事情,我何必要為大王考慮。再說,若大王連這樣的難關都不能解決,又有何資格與我家相府對峙南疆?”
韓信兩眼直視張生,問道:“你與我說實話。劉信是不是擔心我今日攻打睢陽城,所以才要你來說這些無謂言語…”
張生道:“大王的密探撒遍各地,睢陽城中情況如何,大王不是比我更清楚嗎?又何必讓我來說些無謂言語哄大王高興呢。只是前方已是懸崖,既有退路,大王何不回頭?”
“若不能擊敗劉信,我心難平。”
“我家相府嘗與我說,若以兵法論天下英雄,韓信是吾師,項羽是我徒。我自己能力徘徊兩者之間,只因順應大勢,不敢違背蒼生,方能一一擊敗。大王不能勝相府,怕是這一戰不曾為天下蒼生考慮吧?”
韓信聽罷,愕然不能言語。只因張生的這一番話語,倒的確是劉信的調調。比如愛用蒼生百姓來逼迫你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而最后卻都是讓劉信受益。
但果真是劉信受益很多嗎?劉信將權利讓出,所要經歷的風險遠遠比自己要多得多。可以說是步步為營,方能活到今日。
至于自己,卻要放縱許多,只是因為不滿劉邦對諸侯國的討伐,便直接興兵自立了。
韓信送走張生后,召集眾將到營帳中商議道:“諸君跟隨我北上,早已背叛漢國。皇帝可能會饒恕下方士卒,卻絕不肯輕饒吾等。我意帶領大家往南去,憑借手中精兵,稱霸江南。卻不知諸君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