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勇拿到東西后,懷著復雜的心情回到醫院。
然后默默把東西遞給鄭毅。
鄭毅十分欣喜的接過東西。
臉上洋溢出由衷的喜悅。
“對不起!鄭毅!”覃勇忽然開口道歉。
鄭毅一愣:“你沒事吧,干嘛突然給我說對不起?”
覃勇沉默了下,然后才把自己利用鄭毅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鄭毅聽完,愣愣的看著覃勇,然后伸手想去摸覃勇的額頭。
覃勇閃開:“你干嘛?”
鄭毅收回手:“我看你是不是發燒說胡話了啊?”
覃勇沒好氣的說:“你給我滾,我是真誠道歉的,你知道么,今天有人給我說了一番話,我猜悚然一驚,我有點走偏了啊!”
鄭毅見覃勇說得認真,便也認真了些:“你說的那些我作為成年人能不知道?”
覃勇愕然:“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成年人,肯定有自己的判斷,在接你這個活的時候,我已經是從事記者近十年的老牌記者了,我能不知道風險?”鄭毅反問。
“呃,但是你不是也不樂意么,當初!”覃勇喃喃的說。
“是不樂意啊,因為光有情懷是不夠的,我也是普通人需要生活啊,所以你提的買房之類的才讓我有了去實現自己新聞理想的充分動力啊!”鄭毅坦然的說。
“可是…”覃勇還想再說。
“覺得利用我了?呵呵!沖你這個態度,我交你這個朋友。實際我一直有一個新聞夢想,就是寫一個能轟動業界甚至能出界的爆炸性專題。”鄭毅眼神看向窗外,有種陷入回憶的模樣。
覃勇相信鄭毅說的是真的,因為前世的鄭毅最后在沒有任何人資助的情況下,幾年后他也親自臥底這個村里,最后歷時大半年成功爆光這個黑煤窯窩地。
引發全國范圍的大討論。
但是雷鳴也說得對,老是喜歡劍走偏鋒,最后習慣了,就很容易跑偏,一旦跑偏,道德底線就會一直下滑。
到最后,自己就會在不知不覺突破底線,甚至越過法律的紅線。
覃勇的資源和能力,還有他擁有的BUG,根本就不需要那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堂堂正正平推過去基本都能戰無不勝。
本身是一條真龍,為何卻要行“蛟”詐之事呢?
龍蛟看似近親,實際相差萬里。
覃勇這次是真正的反思了。
他此時特別感謝雷鳴。
不,應該是讓雷鳴轉告自己的那位老人。
他不知道老人是誰,但是一定是一個睿智無比的智者。
因為只有洞悉世事的智者,才會通過自己的一兩件小事,就能洞悉自己的心態。
遇見這種智者是覃勇自己的大幸運。
如果沒有重生,沒有前世經歷過的社會毒打,覃勇也是不可能領會這種忠告所蘊含的良苦用心。
好在覃勇真的不只是一個剛入象牙塔的矛頭小子,這話他聽進去了。
鄭重給鄭毅道歉后,他忽然覺得心里豁然開朗。
比起侯武勇那件事,因為他本身就是明白給宋一民他們四人說了,所以反倒沒有歉疚。
但是對于鄭毅,他屬于半哄騙。
盡管鄭毅說不介意,是他自己經過思考后的選擇,但是覃勇相信如果沒有這次的道歉。
兩人的矯情估計也就到此為止。
斷然不會再有任何交情,說穿了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交易,盡管兩人都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接過,但是心里的疙瘩肯定會一直存在,一個歉疚,一個提防。
這往后就沒辦法相處了。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覃勇的道歉,不光是讓自己釋懷,也讓鄭毅高看了他一眼,認為這個朋友值得一交。
結識一個注定要成為大報首席記者的朋友,這今后的媒體資源是可以想象的。
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覃勇現在就有了這種心態。
就這樣,鄭毅在醫院休養的第二天,他就托病在醫院里寫好了一個長篇通訊報道。
題目殤,圖瓦窯一位白發老娘的泣喊 鄭毅以他租住的一位孤寡老婦為切入點。
用老婦的回憶開始揭露了圖瓦窯那些觸目驚心的、令人發指的惡性。
老婦原本有三個兒子,都結婚成家了。
也算是比較幸福,雖然沒有小康但是也算溫飽有余。
直到有一天圖瓦窯忽然發現大量煤礦,且十分容易開采。
一下子,各種資本涌了進來。
村里年輕人都下礦洞了。
每家每戶忽然就像過年一樣,男人每月都那會萬兒八千的工資。
一時之間圖瓦窯村成為遠近聞名的富裕村。
可是好景不長,隨著濫采濫挖。
一兩年后,圖瓦窯的礦洞就想蜘蛛網,星羅密布。
由于都是小作坊,根本就沒有任何真正意義上的安全防護。
某一天,一個礦洞塌了,活埋了十三個礦工…
那一次老婦的大兒子在里面。
沒過多久礦洞又塌了兩個地方。
老婦的三兒子在里面。
接著沒到過年,接連礦洞坍塌。
老婦最后的二兒子也沒逃脫…
大兒子賠了十萬,大媳婦卷著錢,帶著自己的大孫子,走了自此杳無音信。
最后就剩老婦一人,獨自守在那所老房子里,見天去街上撿點垃圾撿點菜葉苦熬。
因為沒有了土地也沒了體力。
老婦只能一天天的捱。
知道鄭毅的出現,租走來了她的一間房,每月能給她300元。
她似乎臉上才依稀有了那么一點生氣。
通訊很長。
大概8000字,覃勇看了都義憤填膺,里面沒有任何控訴。
只是那里面冷冰冰的數字,讓人驚悚。
這個老婦的嘴里,死亡的礦工數超過了百人,這是什么概念啊?
更可怕的是死這么多人,似乎沒有上級知道,一切都很平靜,沒人鬧事,沒人報案…
人命低賤到似乎十萬都已經足夠讓親屬全部閉嘴,這樣的事情不是天荒夜譚,而是圖瓦窯活生生發生的現實。
鄭毅把報道發出去了。
不過等了三天也沒見報。
最后鄭毅急了,說要去論壇上發表。
被覃勇拉住了。
果然再過了兩天,一份兩個蒼勁的紅彤彤大字扉頁出現在鄭毅的手上。
鄭毅一下子坐了起來。
鄭毅激動的翻開扉頁,然后就是他的那盤通訊報道。
右上角還有書法軟筆寫的幾個大字。
簡直是豈有此理,一定要嚴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誰,都給我依法辦事,署名的三個字,讓鄭毅差點眩暈過去。
巨大的幸福,讓他幾乎不能自已。
雖然沒有見報,但是這種批示遠比任何輿論倒灌要有效得多。
在可見的未來,不用說。
這個省從圖瓦窯村開始,必然將迎來一場暴風雨的洗禮。
鄭毅真的覺得,自己從事十年左右的記者生涯一來,這是自己最高光的時刻。
此時他滿臉激動的潮紅色。
那種興奮,想說卻又要生生憋住的表情,很好的表明了他此時糾結的心情。
覃勇實際是瞄到了那兩個字。
能上這個,對大報那種首席記者可能真不算太大的事,但是獲得肯定性重要批示,這可就很不一般了。
何況鄭毅還不是首席記者,更加不是那兩份最重要報紙的記者。
這種待遇,放任何一個從事新聞行業的記者來說,都是莫大的榮譽。
有了這個,鄭毅不說一飛沖天,但是今后的他的地位必然在報社里變得超然,即便不能直接成為首席,但是跟首席比肩也不再是夸張的幻想了。
“覃勇,謝謝你!”鄭毅身體已經大好了。
從病床上站起來,鄭重的給覃勇道謝。
覃勇忙說:“鄭大哥,你這是干啥呢?你不是剛才還說我們兩個以后就是好朋友了,你怎么見外干什么呢?”
鄭毅聽了也笑:“行,哥哥就認下你這個弟弟,以后我們也不要再糾結這件事了,今后都向前看!”
覃勇重重的點頭,心里終于暢快了。
覃勇在晉省呆了半個多月,直到鄭毅痊愈,踏上了回京城的飛機。
他才搭乘另外一架飛機,回到了學校。
當他突然出現在季蕓的面前時。
季蕓一下撲了過來:“死豬頭,你去哪了,急匆匆的說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消失大半個月,你不知道有人會擔心嘛?”
覃勇單手摸了摸季蕓的頭發,然后道歉:“不好意思,小蕓兒,我以后不會!”
說完,另外一只手從背后伸出。
一捧玫瑰花出現季蕓的眼前。
季蕓驚喜不已,喜滋滋的接過花。
“哼,這還差不多,不過我還是有點生氣,我要吃大餐!”季蕓傲嬌的說。
“行行,吃大餐,你說吃啥?”覃勇笑呵呵的問。
季蕓眼珠子一轉,“你跟我來!”
覃勇坐在一個鐵皮棚內,哭笑不得的看著季蕓要了兩碗涼皮,眉眼都笑彎了。
“你說的大餐就是這個?”覃勇無奈。
“對啊,你不知道這家涼皮多好吃,我上次吃了后,就一直想跟你一起來吃,真的,不信你吃一下。”季蕓雀躍的說。
很顯然她是真的很喜歡。
覃勇實際是知道的,前世他開始不是很喜歡吃涼皮,后面跟季蕓在一起后,也慢慢跟著喜歡起來。
他不止一次聽季蕓說當年大學附近的一個鐵皮棚房子里的涼皮有多好吃,可惜自畢業后,兩人就再也沒有回大學去過。
而今,時間重置,季蕓果然把自己最喜歡吃的東西告訴了自己。
原來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真的會無時無刻不想著分享自己的喜好,比如這碗涼皮。
覃勇端著涼皮,感慨良多。
“攪拌一下就快吃啊,坨了就不好吃了!”季蕓催促,說完還不忘自己夾了一筷,美美的吃了起來。
覃勇輕笑,然后端起大腕,也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連日來被雷鳴的話沉甸甸的壓在心頭的沉重感一下就沒了。
他豁然開朗,我就是我,只要問心無愧,不違法,不管什么手段,能到達目的的就是好手段,能最快達到目的的就是最佳手段。
想明白的覃勇,忽然起身,俯身過去,在季蕓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嚇得季蕓的筷子都掉地上了。
嬌嗔的說:“你神經啊,這里這么多人?”
說完還緊張的四處看了下,才發現好幾對情侶人家都在互相喂飯了,自己這個簡直就是太小兒科了。
覃勇也發現了,哈哈大笑。
搞得季蕓更加不好意思,大大的對他翻了一個白眼。
兩人開心的吃完涼皮后。
手牽手的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
“豬頭,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啊?”季蕓突然偏著腦袋問。
覃勇愣了下,然后看著季蕓:“怎么突然這么問?”
“我疑惑啊,你那么優秀,我這么普通!”季蕓嘟嘴,有點小小的不開心。
覃勇聽樂了:“你哪里普通了,你那么漂亮,還善良,雖然不是很聰明但是很可愛啊!”
“哼,你說的都是假的,就那一句不是很聰明是真心話吧,你說我哪里不聰明了,不聰明我能考上大學?”季蕓瞬間變臉。
覃勇苦笑:“你就聽見這個啊,我夸你的就充耳不聞的么?”
“那是事實啊!”季蕓理所當然的說。
“喂,你剛剛還說我說的假話,這回你又說事實,小蕓兒,不帶這樣玩的哈!”覃勇故意叫屈。
“哼,你說的是奉承話,我知道,不過呢我確實有你說的那些優點,這跟你說假話和我認為并不沖突,我說的是你的初心,你的初心就是沒那么認為,雖然我實際上是!”季蕓像是繞口令似的說出一大串。
“我投降!我認輸,我錯了!”覃勇雙手高舉,趕緊認慫。
“哼,敷衍!”季蕓腦袋微揚。雙手捧著鮮花,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去。
覃勇在后面猛追幾步,一個打橫,忽然就把季蕓抱起,抗在肩旁上飛跑。
“啊,你個豬頭,你要干什么,趕緊給我放下來!”季蕓用那束花快速的輕輕砸覃勇的后背。
覃勇大手猛的一抓,“這是對你的懲罰!”
隨后,覃勇也身體有點僵硬,慢慢停了下來,把季蕓輕輕放下。
“流氓!”季蕓臉紅紅的瞪了覃勇一眼。
覃勇一臉尷尬,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不知道思緒飄到哪去了。良久才低聲說:“好大!怎么感覺比前世更大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