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完又能咋地…這話年年有人說!”旁邊的輔警倒是比較平靜,時不時偷眼瞄一下小警察的臉色,嘴上不說,心里都笑開花了。活該,大過節的不讓放炮,把鬼魅魍魎都留在老百姓家里,還憋著抓人泄憤,倒霉玩意!
“給街道打電話,讓值班的安排人把碎屑都打掃干凈,我去轉轉!”等到心情大概恢復了平靜,小警察騎上電動車,臨走又給輔警布置了一項任務。
“好咧,馬上打…撞死你丫挺的!”輔警一臉嚴肅的接受了任務,可還沒等小警察走遠,就開始小聲罵上了。這大冷天的,讓誰出來掃大街啊,你TM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倒是容易,挨罵的活兒全讓我們干了,真不是個東西!
“喝,這是誰啊,真舍得下本兒嘿,怎么一發也得百八十的吧!準沒跑兒,保證是奧運會指定產品,顏色就是正!我說老李,今年怎么又是你啊,所里就沒人換換啦!”
小片警剛走,背影還在幾百米外呢,60號院兩扇黑綠黑綠的大門就開了,洪濤穿著粉嘟嘟的毛絨睡衣,趿拉著同款棉拖鞋,提個不銹鋼飯盒走了出來。不緊不慢的過了馬路,連門都不敲,推門就鉆進了警務站。
“嗨,這不都調到大街上巡邏啦,侯哥念我身體差,就別去挨凍了,好歹這里有個屋子能擋風。”輔警早就在窗戶里看到了洪濤,也不意外,只是挪到床上坐著,把椅子讓了出來。
“老規矩,就二兩,喝點暖和暖和算了,多了讓他們聞到又得瞎BB。今天正好立春,家里弄了點春餅和春卷,還有小米粥,湊合墊補墊補。睡覺的時候小心這玩意啊,千萬別把衣服烤著了,我家那點滅火器真不夠救這里的,走啦!”
洪濤沒坐,把不銹鋼餐盒一層一層打開,里面有菜有飯有干有稀有葷有素,還都是熱的。再從兜里掏出個小酒瓶,兩盒煙,往桌上一放,轉身就走。
“謝啦啊洪哥,要說該我給您拜年去,這不也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今年是您本命年?”輔警起身送到了門口,嘴里也不全是客套話,還有點納悶。
“嗨,倒霉房客給買的,小姑娘穿著都嫌嫩,這不成心惡心人嘛。可是不穿又浪費了,小門小戶過日子真舍不得,穿吧,反正也是睡覺穿,誰笑話誰啊!…飯盒早上起來放小賣部里,最好別讓那個小孩看到,我不怕麻煩,可你不成啊!別出來了,就那么點熱乎氣,回去吧!”洪濤頭也沒回,邁著螃蟹步,大咧咧的走了。
“你丫挺的要是懂點人事,也不至于連口熱水都喝不上!唉,明年跟著你可就難混嘍…”
輔警一直把洪濤目送到院門口才返身回到屋里,手指捏起一片醬肘子嘗了嘗,味道不錯!再打開酒瓶深深喝了一口,也挺過癮!這才坐下把幾盤菜攤開,擺開架勢吃之前,又往西邊小警察消失的方向望了望,才甩開腮幫子,邊吃邊嘟囔。
他不是本地人,從保安公司到所里當輔警已經五年多了,其中三個春節都是在這個小鐵皮屋里過的。怎么說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要侯警官在肯定吃喝不愁。
尤其是對面院子里這位,家里吃啥就給端出來啥,說話也客氣,有時候還能坐在一起喝點,再天南地北的聊聊,大半宿就過去了。
這就叫情份,按說人家有個大院子,還有小汽車,根本就犯不著搭理自己這樣打工的,還是最底層打工的。可做人的差距就在這兒呢,搭理了,有面兒,遇到事兒就容易些。見面眼睛就往天上瞧,用鼻孔看人,有事兒也不搭理。
就比如說今天偷偷放炮吧,自己早就看到有人在街對面樹影里搗鼓,也知道是誰,但就是不和當班小警察匯報,假裝沒看見。對面那個人自然也看到是自己值班,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出來。
如果換成侯警官在,對面那位保證不出來搗亂,啥時候侯警官走了啥時候準響。到底這算是什么性質的行為,輔警也搞不清楚,為什么非要這么對著干,也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兒是清楚的,你把我當人,我就和你有情面。別聊什么法律、政策,自己每個月累的和孫子一樣,苦活累活必須沖在前面,還整天挨罵里外不是人。月底一結工資,讓保安公司三扣兩扣,到手才不到二千塊錢,聊啥都是瞎扯淡!
混一天算一天,能吃香的喝辣的干嘛非去挨餓受凍。抓人?抓了給獎金不?挨罵給補償不?合算好處全別人的,倒霉全自己的,傻啊!
“您這幾天看到老周了嗎?”給街對面的輔警送完夜宵,洪濤還不打算睡,又鉆到了小賣部里。每到春節,都是劉嬸掙錢的好日子,幾乎天天二十四小時營業,還總有人會跑來買東西。
“可有日子沒見到那爺倆了,節前倒是看見他閨女一次,開個白色的小車,怕是來接他一起過年的吧。本來嘛,養兒養女,誰不是圖個老了有依靠,甩個孤老頭子算怎么回事兒。”
別看一天也睡不了幾個小時,劉嬸的精神頭可一點不萎靡,只要有人來買東西她就高興。沒人來也不怕,就坐在小賣部后面的冰柜旁邊準備明天的肉,只要前面有人開門她就能聽見。
“哦,那倒是好事兒…”洪濤嘴上說著好,可心里不太舒坦。
老周一走,自己又少個陪玩的,小米粒也就更孤單了。附近和他歲數相仿的孩子太少,一巴掌都能數過來,多半還都不太熟。但這事兒自己解決不了,只能盼著幼兒園早點開學。
大年初五,東興樓二層包房,小舅舅穿著鵝黃色的羊絨毛衣,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上,口若懸河的講述著羊絨含量有多高、產地有多靠譜。
一邊說還一邊從旁邊的袋子里拿出一個一個的紙盒,把里面的同款毛衣分給大舅、大舅媽、大姨、小姨、小姨夫,還有幾個成年的外甥、外甥女。
論年紀,他是家里的老兒子;論見識,他是家里的燈塔;論輩分,比他年紀還大的也得乖乖叫舅舅!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經當舅老爺了,今年是更上一層樓,大姨的大閨女的閨女也有孩子了,水漲船高,太舅公是沒跑了。
其實輩分大真沒啥好的,每年小舅舅光包紅包就得萬八千,還別趕上有啥結婚、百日之類的大日子。你說你個走過南闖過北,張嘴就是上億工程的大老板,紅包小了合適嗎?
所以不管公司經營狀況如何,也得咬著牙把百元大票往里塞。洪濤不清楚小舅舅塞紅包的時候是啥心情,換位想想吧,如果是自己,保證遇見小輩兒先磕頭,我管您叫舅姥爺,把紅包免了成不?
后來小舅舅也學賊了,有時候欠賬要不回來,就帶著人跑去人家地頭上,看見啥拿啥,全抵賬用。然后把這些破爛存著,逢年過節再抖摟出來當禮物送。
這些羊絨衫估計就是這么來的,啥鄂爾多斯,那邊都快成鬼城了,遍地都是煤末子,哪兒還有羊絨啊,有也是從外地買的,掛個牌子賣高價。
“你就算了吧,沒合適的號碼。”果不其然,輪到洪濤這里連羊絨衫也沒有。
“憑啥啊!我這個外甥是撿的啊?先記賬,就算二千塊錢吧。這手感、這薄厚,放到商場里怎么也得三千起步,算便宜你了!”沒禮物不說,洪濤還得幫著小舅舅一起哄抬物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