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臺邊緣。
張驕周身陰氣環繞,他看著眼前滾滾的沸油,身后的陰氣忽的化作一團鬼氣森森的灰白色大手,直接往熱油中探去。只是這只陰氣所化的大手還沒有真正的接觸到沸油,油鍋中散發出的熱氣就已經將這縷陰氣化為虛無。
似乎是感受到了陰氣的刺激,油鍋中的熱油好像被澆上了一勺冷水,瞬間沸騰起來。
一個又一個的濁黃色油泡接連不斷的在熱油上浮出,密密麻麻,數之不清。
張驕望著眼前滾沸的熱油,心底暗道。
“這下麻煩了。”
隨著與體內厲鬼的不斷共生,他對自己所具備的能力也越發的明了了。
你讓他對付一個活物,他能有數十種不重樣的方法來實施,但如果你讓他對付死物,比如說面前這鍋滾燙的沸油,那他真的就徹底抓瞎了。
普通的死物他還能借助鬼物的御物能力施加影響,但面對眼前這鍋對陰氣有著極大克制效果的沸油,他真就是老鼠啃烏龜,無從下嘴了。
看著眼前滾滾的油鍋,張驕也陷入了沉思,琢磨著該怎樣做才能將沸油中游的正歡的鑰匙給抓出來呢。
油鍋中咕嚕咕嚕的聲響越來越大,無數的油泡接連不斷的炸裂開來,一時之間,無數點點滴滴的油星濺落出來,突然惹得一片慘叫傳來。
原來是有人不小心被油星濺到,此刻正捂著臉頰慘嚎。
張驕抬頭望去。
透過受傷者捂著臉頰的手縫當中,他清楚的看到其人的大半張臉已經化作一片燙傷的潰爛,眼瞅著就已經毀容了。
這些濺射出來的油星就像燒熱的瀝青一樣,沾到就難以去除下來。那個倒霉蛋此刻正受盡折磨,臉頰上的皮膚已經被熱油融掉,皮膚地下粉嫩的肌肉在濁黃色油星的腐蝕下,正以極快的速度變為炭黑色,隱隱傳來一股焦臭味。
所有人望向四周不斷濺射過來的熱油都充滿了戒備,小心翼翼的躲避著,只有兩個人毫不在意,無暇顧及這些。
準確的說應該是是一個半人,畢竟河童頭現在只剩下個腦袋,大半個身子都沒了。
它此刻正飛舞在空中,紫色的長毛憑空飛舞間,一雙密布血色的雙目中滿是瘋狂的殺意。捆縛在腦袋上的鎖鏈嘩嘩的作響。
河童頭絲毫沒有在意濺射而來的油星,眼中只有害得他不死不活的老翁。
它就像野狗一樣張著裂到牙后跟處的大嘴,如同犬科生物一樣的犬齒上,不斷滴下混雜著絲絲鮮血的饞液。
河童頭瘋一般的朝著老翁咬去,每一次嘴角牙口張合之際,都會發出令人心悸的碰撞聲。顯然,它對老翁已經恨到了極致,已經到了不管不顧都要弄死他的地步。
老翁欲哭無淚,他一邊在這個不足百平方米的石臺上不斷的輾轉挪移,躲避著油星和河童頭的襲擊,一邊暗罵自己愚蠢。
剛剛他為了在眾人跟前立個威,就沒有直接對這河童頭下死手,只是破了他的法術。
原以為他會直接溺斃在陰川當中,竟沒想到這死剩種還練了飛頭降這種邪術,讓他咸魚翻了身,給自己添了好大的麻煩。
這鬼玩意兒還真是難纏,不愧是南洋最出名的邪術之一了。
飛遁迅速,牙口鋒利,還不怕絕大多數的左道法術。
匆忙之間,他還真拿它沒什么好辦法。
老翁一邊朝著人群中躲避著,一邊手上不斷撒出一張張黃符,同時還朝著大家喊道。
“諸位同道,這飛頭蠻乃南洋那邊極其惡毒的降頭術,大家一起隨我出手,先將他滅了再說,不然后患無窮啊!”
老翁不安好心的朝著圍觀的眾人喊道,一邊就要引著飛頭降往人堆中擠去,好為他爭取些許喘息之間。
只是在場的都是人精,哪肯無緣無故的為他擋災,皆是閃身躲開冷眼旁觀,其中幾人更是周身法力激蕩,隱含告誡。
只要老翁敢做出“引怪害人”的舉動,那就別怪他們落井下石了。
老翁自然瞧得分明,他眼珠轉動間,硬生生的停下了引怪過去的舉動,心疼的從兜袋中抓出一把用朱砂描繪滿符文的黑豆,朝著迎面而來的飛頭降撒了過去。
“吾道進門來搜尋,護身護法隨后跟。
一把降魔神豆起,落在地下重千金。”
飛灑出來的豆子應聲變化,化作一個個拳頭大小的天兵天將。
這些天兵天將如同迷你的兵偶一樣,它們跨坐在著甲的棗紅馬上,身穿明光鎧,持弓拿戟,背上還插著幾根唱大戲一樣的小旗子。
此刻,它們正在頭領的帶領下,排列成一緊湊的三角陣型,騰云駕霧的朝著追趕過來的飛頭降沖去。
老翁趁機脫身出來,來到石臺邊緣看著滾滾沸油中不斷穿梭的黃銅色小蛇,想著怎么將它捉上來。
在他身后,這撒豆成兵小人般的天兵天將們和這飛頭蠻迅速激斗在一起,一時間你來我往斗了個不分伯仲,僵持不下。
而前方的老翁則摸著自己下巴處的山羊胡子稍作思考,便有了動作。
他隨手一拽腰間,系在腰間的布腰帶就出現在他的手中。
老翁仔細打量了下,又隨手甩了甩確定沒啥問題后,便直接割開手腕,左手緊握成拳讓 鮮紅的血液順著手掌淌下,很快就將提著的布腰帶染紅。
在做完這一切后,他立即抽出一張黃紙,輕晃間便將其點燃,把黃紙燃燒后的灰燼捂在不斷流血的傷口上,然后在斜跨著的兜袋中取出筆墨紙,開始描畫折疊起來。
一旁冷眼旁觀的張驕看著石臺上的情況,忽的一招涌上心頭。
“既然自己不能解決問題,那為什么不找一個能解決問題的人呢?”
他神色一動,忽的抬頭看著老翁身后與迷你天兵天將斗在一起的飛頭蠻,眼眶立刻彌漫出一片血色,滅,寂,消,亡等等不詳的血字開始在他瞳孔中不停的轉動。
前方,騰云踏霧飛舞在半空中的迷你天兵天將身上,忽的映出一抹血色,無數充滿不詳的字跡在其中若隱若現。
原本和飛頭蠻斗的不相上下的天兵們就像喝醉酒了一般,開始步伐搖晃,立都立不穩了。
飛頭蠻自是不會放此良機,它忽的長大嘴巴,吊在脖子下方的大腸像動物尾巴一樣的抖動起來,它飛快的沖進天兵天將當中,大腸伸展之間,一長串小人就被牢牢的拴在上面。
飛頭蠻仰頭倒飛,忽的一口咬在自己的大腸上,像吃麻辣燙一樣,將這群天兵天將們一口擼下,大肆咀嚼。
噼里啪啦,如同炒豆子一般的聲響不斷在它口中響起,然后直奔前方的老翁。
正在作畫的老翁立刻感到不對勁,他本能地一個打滾,躲過了從背后襲來的飛頭,轉頭看去。
“我的豆兵啊!!!”
只是,他還來不及心疼,飛頭蠻又一次襲來,老翁翻滾間,哪還顧得上別的,直到一道冷寂的聲音傳來。
“不如,我們合作一下,你取鑰匙,我來幫你抵擋這個飛頭蠻,隨后大家一起開鎖,你看如何?”
老翁匆忙間看著出現在他身邊不遠處的張驕,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
“好。”
張驕聽聞他同意后,低遮的眼中忽的浮現出筆仙的身影,它揮舞著手中巨大的毛筆,寫下了四個血色大字。
以此誓約。
字成之后,血光大作,然后隨同筆仙的身影一同隱去。
張驕周身立刻彌漫處無數的灰白氣息,身影飄忽之間便已經擋在老翁身前,他嘴巴微張,似緩實快地的吐出一口濃淡如霧般的灰白色氣息后,整個身影便消失在老翁眼前,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飛過來的飛頭蠻。
他的鬼蜮影響不了死物,但影響同為邪物的飛頭蠻還是不錯的。
老翁看著身前消失不見的一個半人,下意識的長舒了一口氣,眼神在張驕消失的位置掃視了幾分后,立刻翻身站起來繼續先前未完成的作品,他已經有注意到,別的地方已經有人開始試著從油鍋中撈取鑰匙了,而且時間已經過去不少了。
拜那只不斷啃食著香燭的小鬼所賜,石臺中心的香燭已經燃燒了接近五分之一了,在拖下去真就大事不妙了。
就在老翁專心描畫起來的時候,石臺的另一邊,先前河邊那位干枯如柴般的僧侶忽的脫下全身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身體。
他對周圍看過來的目光視而不見,徑直盤膝坐在石臺上,雙手合十恭敬地將將一尊赤金色的羅漢放在自己頭頂上,虔誠的誦著經。
羅漢金身在老僧的誦唱聲中漸漸融化起來,一滴滴金液從他頭頂不斷淌下,流遍全身。
和尚原本干枯的軀體在金液流過后逐漸豐滿起來,短短的半盞茶的功夫,先前那個年過七十、行將入土的老和尚就變成了一個龍精虎猛、渾身肌肉、金光閃閃的銅人。
他雙臂不經意的揮動間,發出陣陣金鐵交鳴的聲響。
銅人看著眼前熱浪滾滾的沸油,低吼了一聲我佛慈悲,繼而一步踏出,直接跳進了這滾燙沸騰的熱油當中。
石臺上的眾人看著在沸油中如同常人徒手捉魚般的金和尚,皆是目瞪口呆。
這油鍋難道是假的么?
有個不相信自己眼睛的家伙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下意識的從自己腳上脫了只皮鞋仍了進去。
只見鞋子剛一入鍋,還不到一秒鐘,一團混雜著皮革焦臭味的黑渣便晃晃悠悠的沉了下去。
大家看了看慢慢沉底的黑渣,再看了看在油鍋中越發金光璀璨的和尚,皆是沉默不語,更熄滅了剛剛一念間冒出來的大膽的想法。
要不,自己也下鍋去試試。
這邊,隨著老翁在紙人上的最后一筆勾畫完成。
雪白的紙上,一身穿著紅兜肚,頭扎著倆沖天鬏,粉妝玉砌端坐在蓮花上的童子,仿佛下一秒就會一躍而出。
老翁立即取出三支香點燃,高舉過頭,恭敬的拜倒。
“凡夫李志茂,恭請蓮花三太子臨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