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捂著嘴笑了:“不是你要問未雨的嘛?那當然要講給你聽。這還只是說了點皮毛呢!”
“難怪你能當上門生會的副主簿。”
“才不是這原因!”未雨說,“如果你愿意去找時光菩提,我可以陪你一起!”
“但這是我個人私事,不能讓你也置身于危險中。”花盛覺得自己孤家寡人倒沒什么,如果令未雨遭遇不測,絕無法原諒自己。但反過來,他又特別想回憶起過去的事情,在他記憶里埋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他想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來到圣平寧,此前究竟經歷了什么事情?同時,那巧盒奪局遇到的鬼婆為何會認識自己,當時身上的圖案又是哪里來的?
花盛感覺消失的記憶并不會很長,自己一定是在極短的時間里,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情。
“哎?你還擔心我?”未雨露出一臉不屑,“凌霄級仙術可不是只有你一人會施展哦。我此行是給你當保鏢的。”
對于未雨的嘲弄,花盛竟無力反駁:“我只是擔心,這盤弦洞深不可測,即使凌霄級仙術也未必能妥善保護我們。”
“你顧慮太多了。剛才不是說了?凡間就是由能量弦組成的。你在凡間長大,每天就都和無數能量弦接觸,也沒見有什么危險嘛?”
“但那里的弦都很聽話,有規律地存在了億萬年。你說的那些聽上去就是不太守規矩,明顯無組織無紀律啊!”
“這不還有我呢!”未雨顯得信心滿滿,“盤弦洞離這里約兩千里地。如果駕云而行,半小時就能到。習院不是有幾天假期?”
“駕云的話,我飛天術還不是很熟練,怕飛不了那么久。”
未雨調皮地眨了下眼:“看來花道長你是要搭我的順風車嘍!”
花盛剛想回答,突然覺得背后有人湊近,回頭便看到了太上小君的臉。
“嘿!你們倆又偷偷摸摸說什么悄悄話?”太上小君皺著眉頭,瞅著花盛和未雨。
“我們?”花盛突然語無倫次。
未雨倒是很鎮定,說:“如果和你說了,可別到處散播!”
“在下向道祖發誓!保證不說。”
未雨瞅了他一眼:“道祖不就是你爺爺太上老君嘛?一門都是一家,你一看就是被寵壞的公子哥。你得換個對象發誓。”
太上小君說道:“那向如來佛祖發誓行不!絕對守口如瓶!”
未雨這才滿意,低聲道:“你也了解。花盛不是有段記憶丟失了?所以我提議,是不是一起去尋找時光菩提,用這時光菩提,把花盛的頭腦恢復到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就能令他回想起來。”
“什么?”太上小君看了看周圍,“你們要去盤弦洞?那可是圣平寧禁地,不讓人接近的!弄不好會被術道習院除名!”
“啊?”花盛大喊道,“禁地?除…”
未雨趕緊用手指一點花盛的嘴,除名的“名”字還未說出口,花盛頓時變成了啞巴。
于是,這句話就變成了:
“除…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花盛一臉焦慮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太上小君趕緊替他解開法術:“這位小哥哥低聲些,是把自己當術道習院的大喇叭么?”
恢復聲音的花盛趕緊說:“未雨,你可沒告訴我這盤弦洞是禁地!”
未雨說:“那是當然的,能控制時間的寶物,如果不是禁地,自然會有被取走的風險。”
太上小君:“被稱作禁地,卻不光是因為那邊有盤弦洞和時光菩提。”
“還有什么別的原因?”花盛追問。
“唉,在下作為仙界后裔,這詞不太好說。”太上小君一臉為難。
有什么詞連神仙都要三緘其口?花盛轉頭看著未雨。未雨是仙靈,想必能告訴他緣由。
未雨思考了良久,緩緩說道:“因為那一片領域是佛門的。”
“佛門?”花盛緩緩重復著這個詞。對他來說,此前確實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對自己而言,在從小聽到的故事中確實有看到神仙、佛祖這一類,但仔細想來,仙和佛確實不能算作是同門。但神話故事中,仙與佛往往一同出現,所以也沒有再去細細分辨。但要真說的話,確實應該屬于不同領域。他問道:“那這又代表什么?”
未雨說道:“圣平寧此前本是屬于大唐故土,為道家仙人所住。后來因為武則天乾陵豐碑的關系,而不得不搬離土地之上。”
“武則天又怎么了?”
未雨回答道:“這事太長,以后再向你細說。你只要知道圣平寧搬離之時,當時建立圣平寧仙境的七位仙圣,借助了觀自在菩薩的力量,將圣平寧建造在了觀自在菩薩的眼淚之中。所以圣平寧這塊地方,本身雖說是道家仙境,但卻有佛根。這佛根就成了道家不應涉足的禁地。或者說,從世間凡人的角度來看,有各自不同的信仰領域。”
“原來是這樣。”花盛喃喃道,“想不到這當中還牽扯到兩派。那兩者會不會對立起來?”
“那倒不至于。所以兩邊其實都以禮相待,對于有爭議之處,也盡量避而不談。”太上小君嘆了口氣,“作為仙道界的圣平寧仙境,其全境最中央的“含樞紐”州,卻有一塊佛家區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其實…”
太上小君壓低了聲音,湊近說道:“所以仙界曾私下議論,這是觀自在菩薩在建立圣平寧時,故意留下的私心。”
“私心?”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太上小君搖了搖頭,“但哪個地方成立初始,能沒有點歷史遺留問題呢?”
“那我們去了會被發現么?”花盛有些不放心。
“只要小心就不容易被抓!”太上小君臉上寫滿了機靈二字。
“你怎么看上去比我還有興趣?”花盛瞬間覺得太上小君的表情像是要去度假。
“走啦走啦!這是為花盛你好!你們沒見精彩的故事里,一旦說到禁地什么,那就必定是要去的啊!”太上小君用手勾住花盛的脖子,帥氣地說道:“界限不就是用來超越,規則不就是用來打破的嗎?哈哈。”
花盛頓時懷疑自己掉到一個坑里。盡管這是為他恢復記憶,但卻更像是陪太上小君出去游玩。
難道這就是境界更高維度的神仙該有的模樣?花盛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轉眼到了第二天清晨。
在太上小君的提議下,借著天還沒亮的時候,大家在術道習院外,一處僻靜之所會合。一大早,花盛去太上小君房里找他,卻發現房間早已整理干凈,空無一人。
于是,他便來到約定的地方,不消片刻未雨也到了。兩人等了好一會兒,仍沒見太上小君的影子。
未雨顯得有些不耐煩。
“這官三代,不會是睡過頭吧?”
“他出門比我還早,我剛起床時見他屋子已經空了,本以為他早就到了。”花盛說。
“要不聯系他一下?”花盛從懷里掏出瑞華寶鏡,突然頭上刮來一陣大風,把未雨銀色的長發吹得四散飄逸。她壓住頭發往上望去,見太上小君竟然坐在一只五米長的大仙鶴之上,從他們頭頂緩緩降落地面。
“哎?駕鶴而來,好帥啊!”花盛平生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么大的仙鶴,居然上面還能坐人,頓時內心激動不已。
“因為考慮到了花盛你的駕云術還不熟練。雖說駕鶴比駕云飛過去略慢些,但畢竟有地方可坐,省下不少氣力。”太上小君摸著仙鶴的脖子,“這可是習院里養著的寶貝,我早上去玄武神山頂偷偷牽了一只出來。”
未雨說道:“過幾日不是要舉行玄武神山的祭典?這些仙鶴可都要派用處的,怎能隨便偷偷牽來?”
“安啦安啦!習院養著幾十只呢,又不是軍隊里整天列隊報數,少一兩只察覺不了。何況平日里仙鶴大都當觀賞寵物了,偶爾人家也需要出來運動運動嘛。你說對不對,小鶴?”太上小君拍著仙鶴頂說。
仙鶴哇哦哇哦地發出鳴叫回應。
“你別亂拍,萬一它生氣呢。待會兒它別半路拒載,把我們從半空拋下去。”花盛制止了太上小君拍鶴頂的手。自己摸了摸仙鶴背上的羽毛,只覺溫潤細膩至極,像在撫摸一條高級的細羊絨毛毯。
“差不多天快全亮了,待會人來人往,我們起飛太扎眼,還是盡早出發為妙!”未雨腳下騰起一朵祥云,漂浮起來。
太上小君摸了一下仙鶴脖子,這仙鶴果然有靈性,立刻放低身姿。太上小君一步跨上鶴背,隨后將花盛也一把拉了上來。
“我以前從沒騎過仙鶴。這上面可有安全帶?”花盛在鶴背上摸索著。
“你見過騎馬系安全帶的?”太上小君說。
“但是這起飛降落時,我怕不穩。背上羽毛這么細滑,畢竟幾千米高空有點忐忑啊。”
“你以為這是私人飛機?配個空姐好不好?不對,這不就有一個漂亮的小姐姐么。”太上小君斜眼瞧了下花盛,“先生,你要茶、咖啡還是小姐姐?”
話音剛落,仙鶴呱地鳴叫一聲展翅高飛。花盛趕緊雙手抓緊仙鶴羽毛,但感覺竟如電梯上升一般穩當,不知不覺已升至半空。俯瞰下方,整座術道習院的景色映入眼簾。旁邊則是上回和未雨一起看演出的梨音劇場,周邊的街道、樓閣都像微小模型一般被無盡的綠色山水叢林包覆,美不勝收。
攀升到一定高度后,仙鶴開始平穩翱翔。盡管已飛到半空,但也許是這靈鶴身上布有法術的緣故,空中的風吹不到鶴背上,溫度也非常適宜。花盛放下懸著的心,開始欣賞起下方的景色。
花盛望著美景慢慢開始走神,這是他首次遠離術道習院。早聽說圣平寧全境有六百多萬平方公里的疆域,將其稱之為國度亦不為過。除去習院所在的地方,這里一定還有更多神奇的都市。而自己到圣平寧這些日子,幸好遇到了太上小君和未雨,這一仙一靈兩位弟子在習道之路上給他很多幫助。如果沒有他們和于然仙師,自己孤身一人實在難以想象。
“在想什么呢?”太上小君回過頭,“感覺后面好安靜,以為你掉下去了。”
花盛笑了起來:“其實我很想對你們說聲謝謝。太上小君、未雨,如果沒有你倆,我在這里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未雨側過臉看著花盛,院服長袖與深銀色長發隨風擺動,襯托著雪一般潔白的肌膚,露出甜甜的笑臉。
花盛這才發現,原來她還藏著一顆俏皮的小虎牙。
“有此因緣,對未雨也是幸事。”未雨說道。
“哎呦!未雨你說話太偏心了。這地方太熱太擠,看來容不下在下了。”太上小君抱怨道,“你們兩個前世有緣可以了吧。未雨要不你坐仙鶴背上,在下還是去云上吹吹涼風的好,現在真是如坐針氈。”
對太上小君話里的酸味,花盛剛想辯解幾句,倒是未雨大大方方道:“行啊!勞煩你挪挪地方唄。”
說完未雨一腳踏到仙鶴背上,竟然將太上小君從鶴背擠下了高空。仙鶴一驚,上下顛簸抖動起來。
花盛趴著仙鶴背部想去拉住太上小君,但終究還是沒抓住,讓他掉落了下去。
“喂!太上小君你還好吧?”花盛趴著往下喊。
太上小君則慢悠悠地從花盛背后駕云飛了上來:“未雨,你這座搶得一點風度都沒有。你難道忘了仙鶴是哪位大神仙帶來的?”
未雨用袖子捂著嘴笑:“未雨可是健忘。但知道若習院發現仙鶴被人拐跑,自會有人背鍋的!”
頭上是碧藍色的天空,明媚的陽光將人照耀得無比溫暖舒適。未雨伸了個懶腰,露出纖細雪白的手臂,令花盛看得心臟怦怦直跳。
陽光將仙鶴翱翔天際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伴隨著底下一望無際的山脈、河流與田野,灰色的鶴影時而變大,時而縮小。
望著鶴翼下的無邊美景,花盛突然覺得,只要留在這里就夠了。其實過去的記憶什么的可有可無。對于凡間來說,自己早已死去。既然死去,又何苦去找尋那前世記憶?
不是所有的問題,都一定需要知道答案。或許有的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
花盛眼眶一熱。他突然覺得,這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是一種極為脆弱的平衡。越美好,守護這稍縱即逝的平衡就會越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