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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六章 反圍城

  饒是如此,牛二也并沒有將全部的兵力都從萬隆地區拉出來。

  因為,功勞有大有小。

  守住井里汶,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在這個基本要求之外,還能達成什么樣的功效、能否領悟樞密院的意圖、能否立下更大的功勞,這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能否讓上級眼前一亮,決定自己的前途。而所謂的眼前一亮,需要技巧。上面想要個蘋果,你千辛萬苦弄了個大柚子,說這玩意兒比蘋果還好,可問題是上級并不想要柚子,那就不是眼前一亮了,而是眼前一黑,覺得此人沒有什么大局觀,至少不能領悟上面的意圖,日后怕是難有獨當一面的機會了。

  牛二既然被選到這邊來,樞密院自是對他另眼相看,覺得此人“能”。若最終的結果也能得到一個“能”的評價,不說平步青云,至少也能比別人爬的更快、更高。

  在收到樞密院的密信之后,牛二便做出了自己的構想。

  顯然,南洋太大,古人說狡兔三窟,可荷蘭人在南洋的窩太多,朝廷不怕海戰,怕的是沒機會海戰,讓荷蘭艦隊跑了。

  攻取井里汶,并且守住井里汶,是為了吸引荷蘭的艦隊集結,為朝廷的海軍全滅荷蘭艦隊做引誘。

  但牛二想的很清楚,朝廷的目的是南洋,那么巴達維亞是必然要攻取的。

  樞密院給自己的任務,是吸引荷蘭艦隊。在這個任務之外,只要能把握住樞密院的戰略意圖,就可以做到功勞更上一層。

  于是,他親自帶領八百人,守衛井里汶。

  其余的部隊,在巴達維亞和井里汶之間的山區集結。

  因為牛二算了一下,若是朝廷的艦隊忽然出現,抓住了荷蘭艦隊,那么,圍城的荷蘭部隊就不可能選擇繼續圍城。

  而必然是朝著巴達維亞撤退,以守衛巴達維亞。

  哪怕荷蘭人的指揮官是個傻子,見到大順艦隊的出現和開戰,也該明白大順的目標不可能是井里汶,而是要攻取巴達維亞。

  巴達維亞是不能丟的,那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首都”。

  所以,到時候,荷蘭軍隊必然要回援。而回援巴達維亞的路,有且只有一條。

  況且,考慮到要急速回援,荷蘭人絕對會快速撤退,不可能做過多的偵查,也不可能在陸上拖延時間。

  這就可以在其必經之路上,打一場伏擊戰。

若能在朝廷的陸戰隊主力登陸之前,就將巴達維亞的守軍野戰消滅,這功勞可就  大了,足以為自己混到一個“能”的評價。

  如果不考慮朝廷的大戰略,只考慮爪哇地區,按照牛二當初想要自己單干、攻下巴達維亞的壯志,這仗就不該這么打。

  而是應該襲擊井里汶,留下少量部隊守城。自己帶著部隊,等待待援,各個擊破,從而徹底消滅荷蘭的有生力量。

  存地失人,巴達維亞終究是守不住的,因為公司的政策不歡迎非員工的荷蘭人,這里的軍隊數量是有限的。他覺得自己真的有能力靠自己、靠集中優勢兵力攻敵所必救而各個擊破的戰術,靠歸義軍自身的力量攻下巴達維亞。

  但是,這會嚴重破壞朝廷的大略。

  因為朝廷的目光,不是一個小小的西爪哇,而是整個南洋。

  整個南洋的關鍵,不是巴達維亞,而是荷蘭的艦隊。那是荷蘭各個據點之間的關聯,斬斷這條線,整個南洋就是零散的、不能互相支援的城堡。

  他要這么搞,荷蘭的艦隊根本不可能集結起來。到時候,就算自己攻下了巴達維亞,那是功勞嗎?

  牛二心想,若是那樣,怕不是自己這輩子都沒可能升遷了,鯨侯怕不是要臭罵自己一頓,然后把自己扔去苦兀等地當一輩子駐軍軍官?

  但反過來,自己先守井里汶,任荷蘭艦隊集結,運兵,等待朝廷艦隊出現后,再讓那部分部隊半途襲擊后撤的荷蘭人,自己這就是實打實的功勞了。

  雖然看起來都是為了攻打巴達維亞,但內核全然不同。

  現在看來,一切都很順利。

  飄揚著voc旗幟的軍艦,已經開始在井里汶外的海面上集結。

  冬季的天氣也非常的好,沒有臺風,正適合海軍活動。

  荷蘭人從各處運來的軍隊,也已經在井里汶附近登陸、扎營、集結。

  荷蘭人也采用了法國人的攻城方式,開始在城堡周圍,修筑封鎖圈,挖掘壕溝,防備城內的守軍突圍。

  艦隊的火炮,也開始試探性地朝著城堡射擊。

  不過,想要攻下井里汶,可并不容易。

  會攻城,才會守城。歸義軍既然能把城堡攻下,自然也知道防御體系的弱點。

  軍改后的大順,既然知道怎么攻城,當然也研究過怎么針對性的守城。

  這些技術性軍官,是周邊的酋長國不可能擁有的,也絕對不是一群草莽義軍能有的。

  戰爭手段發展到現在,要塞工程學既然已經成為一門學科,自然是要講科學的。

  井里汶要面對的問題,除了歸義軍自己的攻城法之外,還有艦炮的威脅。

荷蘭人在井里汶是有炮臺的,而且井里汶和錫蘭不一樣。當初荷蘭人在井里汶修筑要塞的時候,要防備海上的其余力量,那時候與西班牙、葡萄牙、甚至翻臉后的英國,以及海上的布吉斯人海盜,華人海盜團,都是敵對關系,當然要修昂貴的對海炮臺  攻占錫蘭的時候,荷蘭正處在黃金時代。在東南亞全面驅逐了英國的勢力、壓的西班牙人縮在呂宋不敢露頭、完全沒必要修昂貴的對海炮臺。

  但是,荷蘭守軍投降之前,按照操典,做了一件非常標準的事。

  拿釘子把大炮的炮門都楔死了。

  且不說摳出來不易,就算是摳出來,這大炮也不能用了。楔子會把大炮的炮身擠出來裂痕,很可能炸膛。

  有炮臺、無大炮,這就讓在井里汶防守的歸義軍很傷腦筋。

  炮擊對射是不可能的了,若不然憑井里汶的炮臺,倒是還真可以與荷蘭人打一場艦炮對岸防炮的炮戰。

  為此,歸義軍這邊的樞密院派來的靖海宮畢業的要塞工程師,強征了當地百姓,將那些炮臺的石頭都用松軟的泥土覆蓋上,使得軍艦大炮造成的威脅降到最低,不容易產生彈跳。

  同時,在炮臺的后方挖掘了新的公式,將原本對海面射擊的炮臺,變成幾處造成炮擊死角的斜面土坡。

  只要防備荷蘭人乘坐小船偷襲登陸即可。

  而在正面,考慮到荷蘭人當年在法國人的坑道攻城法前吃過大虧,自己可能也會這種攻城法。

  并且,荷蘭人在這里有人力優勢,這多年的統治,征召當地百姓干活,也很容易。

  所以,在城堡的面向平原地區的那一側,要塞工程師給出的戰術指導,是以之字壕對之字壕。

  在城堡前,利用圍城時候挖好的之字壕,將防御范圍向外拓展。

  拓展到荷蘭的炮兵無法直接攻擊棱堡區,而想要向前推進,就必須要經過最為血腥、作為殘酷的塹壕肉搏戰。

  艦炮那邊無法掩護正面,而岸上的火炮,又不可嫩在二里地之外射擊,那根本反不掉防守方的大炮。

  所以,荷蘭人唯一的選擇,就是和歸義軍這邊互相挖坑推進。

  到兩邊接近的時候,發動沖鋒,為炮兵接近爭取距離、占據位置。

  而歸義軍既然選擇了這樣的防守戰術,也就意味著他們必然要發動反沖鋒。

這種仗,是最  殘酷的。

  比拼的,就是雙方的戰斗意志。

  這不是平原野戰對射,死不死的,幾波就完事了。很多時候,甚至也就是十分鐘二十分鐘之內,決定一條線的勝負。

  但這種沖鋒與反沖鋒,根本不可能一次性展開太多的兵力。

  雙方只能在射擊范圍之內互相頂牛,時不時就要發動一次白刃沖鋒,規模不會太大,但極為凄慘,而且頻次可能極高。

  甚至可能一天之內,就要經歷三五次互相沖鋒,看哪一邊士兵的心理承受不住,最終拒絕壓線拉鋸。

  荷蘭營地內,總督瓦爾克尼爾和軍中的一些心腹人,看著這些“叛亂者”修繕后的防御體系,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整個棱堡前都靜悄悄的,但卻可以看到仿佛蜘蛛網一樣密布的壕溝。每隔一段距離就會產生一個彎折,使得大炮的實心彈不可能殺傷到壕溝里面的士兵,因為炮彈的慣性不可能讓炮彈拐彎。

  荷蘭又沒有有效的開花彈,擲彈兵這種精銳兵種,殖民地駐軍也根本沒有。

  現在大炮根本不可能向前推進,因為好些地方看起來都是叛亂者的炮兵陣地,但具體哪個是,根本無從知曉。

  炮艦攻擊的范圍,對守軍影響不大。瓦爾克尼爾和本地小國的軍隊打過仗,當年他也在錫蘭當過都督。

  諸如僧伽羅人,雖然有槍有炮,但他們守衛城堡的時候,都是據城而守。而這種據城而守的方式,使得荷蘭這邊的炮兵可以完美地發揮優勢,很容易就能攻下。

  可眼前這些叛亂者,居然完全沒有龜縮在城中死守,這就使得艦炮的炮擊效果并不是很好。

  艦炮的炮擊效果不好,只能指望陸上的部隊把大炮壓到前面進行炮擊。但是守軍前出太多,要先把對面的炮兵陣地一個個擊毀,然后才能讓步兵推進。

  或者,就是如法國人那樣,在更遠的距離開始挖壕溝,一點點的接近。但荷蘭這邊沒有專業的工兵部隊,本土是有的,可殖民地并沒有這種優秀的技術兵種,這就使得只能強征百姓去挖。

  可是,百姓去挖,又要面臨守軍炮擊的風險。百姓可絕對沒有專業工兵的技巧、五人配合,從小坑開始逐漸把壕溝連在一起。

  他們只能暴露在炮擊范圍之內,當活靶子一樣挖。可百姓的組織力,只要遭受了兩次炮擊,就會一哄而散。

  這只是技術問題,雖然足以讓這些荷蘭人頭疼,但卻不足以讓他們神情如此凝重。

讓他們神情真正如此  凝重的原因,是這些標準的反擊戰術和工事水準,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是一群糖廠的逃亡奴工能搞出來的。

  英國人,看來真的是下了血本了,至少派了個校官,和數量足夠的教官團。就算這次能攻下井里汶,日后還要應對英國層出不窮的搗亂,應付的過來嗎?

  “看來,歐洲的戰爭還要繼續很久,我們的英國盟友要趁著這場戰爭,把手悄悄伸進東南亞。先生們,我認為攻擊恐怕很難。我看,還是圍困吧。軍艦封鎖海面,我們圍住城堡。”

  “優秀的指揮官,可以指定優秀的戰術。但卻變不出來糧食、水果、蔬菜。而且指揮官也無法對抗瘧疾、壞血病和熱帶病。對面的英國教官很優秀,但相對于上帝造就的人身體和健康的脆弱,他又能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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