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著再看更方便。
瑞典大使對自己家的事很清醒,當然也就明白,只要劉鈺能斡旋一下,在確保選了表面“親俄”但實際上“親普”的阿道夫當王儲時,丹麥放棄宣稱,讓俄國沒有借口出兵斯德哥爾摩“保護”瑞典,那么這場戰爭就是完全的體面的和平。
關鍵是,俄國方面能否答應呢?
劉鈺看來,俄國方面,至少是女皇那邊,應該是可以答應的。
如果按照這個計劃往下走,成功實施的話,這就是一場雙贏的戰爭。
俄國贏了面子,女皇的地位穩固了。
瑞典贏了里子,反正國王就是個吉祥物。
俄國女皇想要的就是面子,以威望穩固自己政變得來的尚不穩固的位子。
俄國贏了,瑞典也贏了。
唯一的輸家,就是在芬蘭的冰雪天地了凍死戰死的一兩萬士兵。
俄國現在的實力,真想要西進,就得將北部的外交態勢弄得平和一點。
瑞典距離彼得堡太近了,俄國遷都回了彼得堡,真要是西進的時候被瑞典戳一刀,那可肯定不好受。
故而瑞典這件事,是雙向的。
瑞典這邊處理好了,可以促進俄國西進,形成反英普大同盟。
而俄國西進的野心,又是瑞典這邊的事能處理好的基礎。
這是個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問題。
這就需要幾方合作,協同努力。
在和瑞典大使敲定完瑞典方面要做的努力后不久,彼得堡下了一場小雪。
雪后的第二天,一個俊美的十四五歲的少年,帶著一小隊少年侍從,來到了緬希科夫公爵府,向劉鈺轉達了伊麗莎白女皇的狩獵邀請。
少年的名字叫伊萬·舒瓦洛夫。
后世上過莫斯科大學或者列賓美術學院的人,一定知道這個人,這位創校的老校董,一力把俄國的理工科大學和藝術學院推出來、并且自此之后一直一流的人。
劉鈺對眼前這個少年不太了解,不過卻知道他的堂哥,彼得·舒瓦洛夫。
因為這個少年的堂哥,發明了獨角獸炮車,18世紀最特色的炮兵兵種。
中國有句古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用來形容眼前的這個少年,或者說舒瓦洛夫家族,是沒錯的。
伊麗莎白作為彼得的女兒,這是她最大的“正統性”,所以處處要效仿彼得。
彼得創建過少年軍,伊麗莎白當然也以最快的速度,組建起來了少年侍從團,都是十四五歲的孩子,類似于大順現在的孩兒軍,很多都是小貴族的子弟。
能做少年侍從團團長,顯而易見地,已經算是雞犬升天,這相當于大順這邊的龍禁衛了。
小孩子肯定是沒參與政變的,但他的堂哥,也就是那位發明了獨角獸榴彈炮的彼得·舒瓦洛夫,卻是跟著伊麗莎白政變的幾個人之一。
因為他老婆,是伊麗莎白年輕時候的閨蜜,是那種能互相寫信吐槽自己情人那方面事兒的閨蜜。
閨蜜干政,算是整個伊麗莎白時代的特征。
彼得·舒瓦洛夫的老婆米拉·尤格洛夫娜,沒有任何的官職,但長袖善舞,聰明機靈。
被稱作伊麗莎白隱忍期間的“影子內閣女首相”,即便女皇當政后依舊沒有正式官職,但是后來整個彼得堡都知道:要辦事,找米拉。
閨蜜干政,或者任人唯親,或者外戚選官,未必辦不成好事,比如漢武帝的衛青霍去病,只不過缺點是辦成好事的少、辦壞事的多,太取決于眼光,上限高下限也低。
不過俄國這個閨蜜干政,倒是確實影響了不少俄國今后的發展,而且基本算是往好的方向。
米拉作為伊麗莎白的好閨蜜參與了政變,她的老公、大伯哥、小叔子,也都紛紛起飛。
眼前的這個米拉的小叔子,伊萬·舒瓦洛夫,是少年侍從團團長,日后和好友羅蒙諾索夫創辦了莫斯科大學,又建起了列賓美術學院的前身,促進了俄國18世紀在科學、藝術、美術的全面發展。
米拉的老公,彼得·舒瓦洛夫,日后成為了俄國炮兵總監,改革炮兵體制,弄出了獨角獸炮和密集榴彈炮,全面鼓勵俄國炮兵和數學進步,創建了兩大冶鐵廠和鑄炮廠,使得俄國炮兵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世界一流的炮兵。
米拉的大伯哥,亞歷山大·舒瓦洛夫,名聲不顯,因為政變后他就擔任秘密刑偵事務衙門和詔獄秘密案件審理委員會主席,是伊麗莎白時代的“錦衣衛指揮使”,名聲沒法顯。
不過他的獨生女,養了一支“戈洛夫金娜農奴芭蕾歌舞團”,后來叫…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
歷史上伊麗莎白女皇名聲不顯,不如葉卡捷琳娜二世,但實際上很多事都是她這個時代打下的底子。若以謚號,葉卡捷琳娜或可謚“武”,而伊麗莎白謂之“文、景”是沒什么問題的。
伊麗莎白死前,為俄羅斯留下的遺產是莫斯科大學和俄國的第一批本土院士、即將竣工的冬宮宮殿群、列賓美院的前身、昌盛的文化藝術和科學氛圍、徹底清除了外國勢力對俄國的影響、歐洲一流的炮兵和獨角獸炮隊、戰爭中磨礪出來的名將魯緬采夫,以及一個即將崩潰的普魯士,和近乎完美的法奧俄三國大同盟外交環境、取消國內關稅形成統一市場的內部工商業環境。
對于這樣一個女人,劉鈺是清醒的,不會像法國的拉謝塔迪侯爵一樣,覺得這個女人是可以被操控的。
這種女人清醒的不得了,真正能說動她的,也只有俄國的利益,或者她自己的權力安全。
至于拉謝塔迪侯爵想的愛卿、感情;瑞典大使想的承諾、密約,都是扯淡。
從她對那些支持她政變的人的安排上,能看出來她是個講感情的人,也算是個性情中人,但肯定會有自己的底線。
底線之上,性情中人,舊友朋友幫過自己的,隨著他們去折騰,貪污腐化什么的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底線之下,冷酷如冰,到時候怕就會難念舊情。
劉鈺和伊麗莎白不是老友,但有著幫忙政變這個事,亦算有舊,有些話倒是可以試著說一說。
接到了女皇的邀請后,劉鈺和隨從換上了大順這邊的狩獵戎裝,在少年侍從團的引領下,乘坐著雪橇穿過了彼得堡晦暗的街道,一路來到了城外芬蘭灣南岸的夏宮。
女皇沒有穿長裙,而是穿了一身適合狩獵的獵裝,手里拿著一支做工精美的用于貴族狩獵的氣泵槍,而不是可能會出現炸膛情況的火藥槍。
見禮之后,侍從們給劉鈺牽來了一些馬匹。
女皇看著遠處白茫茫的雪地,感嘆道:“多美的雪啊。下雪之前,野獸們總能隱藏自己的蹤跡。而下雪之后,再狡猾的野獸,也會露出它們的足跡。侯爵大人,您說是嗎?”
劉鈺隨便選了一匹棕色的馬,聽著女皇在這跟他打機鋒,笑道:“也有一些野獸,未必狡猾,但也不會露出他們的足跡。比如棕熊。他們之前吃了太多,有足夠的脂肪,支撐到雪融化。在雪融化之前,可不會露出足跡的。”
“聰明的獵手,一定不會招惹冬眠的熊。被吵醒后,那將是最狂躁的野獸。”
“就像是您治下的俄羅斯,歷經了您父親和母親駕崩后十余年的混亂,但憑借之前的底子,一旦蘇醒過來,那定然會讓整個歐洲顫抖。”
一邊說著,一邊將挑選好的馬匹的韁繩,交到了身邊的副官手中,順便拍了個馬屁,然后把話題從女皇試探大順,繞到了現在歐洲的局面。
今天天色已經不早了,估計不可能狩獵了,畢竟這破地方離著緬希科夫公爵府六七十里地,根本就是郊區的郊區,相當于從紫禁城出發過了盧溝橋了跑到房山了。
看樣子女皇他們已經狩獵玩了一陣了,估計晚上要住在夏宮,明天一早才能來一場狩獵。
他不想和女皇玩這種遮遮掩掩的試探,別人都是優雅地打機鋒,他是直接破壞美感,直來直去。
“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就像是這場大雪,將各國的足跡都顯露了出來。女皇陛下一定看清楚了他們的足跡。”
伊麗莎白微微一笑,將手里的氣泵槍交到了一旁的情人拉祖莫夫斯基手中,來到距離劉鈺大約兩米左右的距離,盯著劉鈺的眼睛看了好久。
“侯爵大人是大順的貴族,那么大順的貴族也喜歡狩獵這項活動嗎?”
劉鈺搖搖頭。
“不是很喜歡。兩千年前的貴族是喜歡的。狩獵,既是娛樂,也是一種戰爭演習,那是軍事貴族的必備技能。”
“但現在嘛…人口太多,兩三億的人口,到處都是農田,桑葉、茶園,一些大城市甚至在兩千年前就有了將近百萬的人口。”
“這時候再去狩獵,那就會導致民眾財產的損失。天子代表著道德,貴族作為天子身邊的人,也要遵守一些道德。”
“如果我們的京城也只有十幾萬人口,出城三十里就是茂密的森林,我想狩獵的習慣還是會延續下來的。”
“可惜,我們太富庶了,農田太多了,戰爭規模也是以十萬人計算的,狩獵連軍事貴族最基本的軍事訓練的目的都無法達成了。所以久而久之,狩獵的習慣慢慢也就變成了別的。”
伊麗莎白女皇盈盈笑著聽完了劉鈺的吹噓,用一種朋友般的語氣揶揄道:“假如剛才我閉著眼睛聽您說話,想象中的您,說這些話的時候,一定是驕傲地挺起胸膛,眼眸里閃爍著星星般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