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王宮里,趙王的臉色格外的沉重,群臣坐在他的兩側,所有人都沒有開口。
“虞君,不知道目前寡人還能動用多少士卒?”
“各地已經開始征召,已經征了兩萬名士卒。”,虞卿回答道。趙王恍惚的點了點頭,隨后,他便看向了臨武君,臨武君被他看的有些尷尬,無奈的說道:“上君,燕國遠道而來,士卒疲敝,若是您能給與我一萬精銳的士卒,我可以擊敗燕國,擒拿栗腹,可您召集的這兩萬士卒,都是些虛弱的老者,還有未長的孩子...他們拉不開弓,甚至都走不動路。”
“而您又沒有足夠兩萬人所裝備的甲,盾,戈,劍,他們只是帶著自己的短劍,穿著單薄的衣裳,甚至您連喂養他們的糧食都沒有,他們還得要自己帶上糧食征戰,這讓我如何能統帥他們?”,臨武君激動的說道:“您給我湊齊一萬...不,五千青壯,給他們裝備武器,分發軍糧,我即刻就統帥他們出戰。”
趙王沉默了片刻,方才詢問道:“您昨日不是與寡人說,戰爭最重要的是統帥者麼?您是能觀察天文,能夠將士卒們安排在有利地形上的人,而栗腹并不懂戰,您怎么還擔憂不能擊敗他呢?”
臨武君險些將自己的胡子給揪了下來,他瞪大了雙眼,說道:“即使如此,那也不可能帶著兩萬一無所有的老弱病殘去擊潰燕國十萬士卒啊,他們還有兩千乘戰車,趙國連一乘都沒有!這如何能打??您就是讓白起,廉頗將軍,馬服子來作為我的副手,一同出戰,這也沒有辦法能夠獲得勝利!”
“唉...”,趙王長嘆了一聲,看著群臣,問道:“寡人聽聞,為人臣者應當為君主分擔他的憂患,難道二三子就沒有人愿意出戰麼?”,他剛剛說完,坐在下方的許歷站起身來,認真的說道:“上君您不必擔心,邯鄲還有兩萬精銳士卒,他們是可以出戰的,請您從中給我抽調人手,我可以出戰。”
“這些士卒是守衛王宮的,如何能夠出征呢?!”,趙王生氣的說道。他意識到眾人那怪異的眼神,方才急忙說道:“寡人并不是畏懼,只是,寡人聽聞,燕國兵分兩路,若是將王宮的守軍派出去,燕國的一路軍隊纏住這守軍,另外一支直奔邯鄲,那趙國不就有滅亡的危險了麼?”
許歷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那就請您讓我統帥征召的兩萬士卒罷,我愿意帶領他們出戰。”
“唉....”,趙王再次長嘆。
忽然王宮外傳來武士的叫聲,喧嘩了起來,趙王大驚,急忙站起身來,正在此時,卻是看到趙括怒氣沖沖的闖進了王宮內,好幾個武士圍在他的周圍,想要阻攔,卻又不敢伸手,看到來人是趙括,趙王非常的開心,他急忙從上位走到了趙括的面前,嚴厲的呵斥那幾個武士。
“馬服子是趙國的賢人,這樣的人,二三子怎么能阻擋呢?從今往后,馬服子要來拜見寡人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能阻攔他!”,聽到趙王的命令,那幾個武士低著頭,急忙應允,趙王這才親切的拉著趙括,讓他坐在了群臣里最靠前的位置上,樓昌的眼皮跳了跳,沒有說話。
“馬服子來到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啊?”
“我實在不明白,您為什么要征召那些老者,他們前往長平,對戰爭不會有什么好處,只有壞處。”,趙括有些憤怒的說道,趙王一愣,苦笑著說道:“寡人并非是送他們去長平...看來您還不知道,燕國入侵了,已經攻占了武遂,曲陽等地,朝著邯鄲殺來...寡人必須要湊齊軍隊來擊退燕國啊。”
趙括愣住了,緩緩坐在了座位上。在這個要命的關頭,燕國竟然入侵了?可是他也不記得長平之戰跟燕國有什么關系啊,這就是自己到來所引起的變化麼?趙括出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臨武君開口說道:“不如從長平抽調來一支軍隊,前往迎擊燕國。”
趙括搖了搖頭,說道:“秦人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想必他們肯定在長平散布了很多燕國入侵的消息,廉頗將軍是能穩住局面的,士卒們都相信他,但是邯鄲要是從長平調兵,那就證明了秦人的這個消息是真的,那就很大的動搖軍心,若是秦人趁機進攻,廉頗將軍如何能擋得住?”
臨武君又問道:“不如向齊國求援?”
“他們已經攻占了曲陽,按著他們如今的速度,頂多一個月,他們就要兵臨城下,且不說齊人會不會派出援軍,就是派出了援軍,那還來得及麼?”,虞卿也搖著頭說道。
群臣再次沉默了下來,趙王亦然如此,他沉思了片刻,說道:“寡人還是從長平....”
“不必。”
趙括站起身來,年輕的將軍臉上滿是堅定,沒有半點的遲疑,他開口說道:
“我愿意出戰,擊退燕人。”
“好!”,趙王激動的拍起了手,面色漲紅,他說道:“有馬服子統帥那兩萬大軍,寡人還需要畏懼什么呢?請二三子準備宴席,寡人要宴請馬服子!”,趙括搖了搖頭,說道:“戰事危急,我還是想要多了解一些戰事,至于宴席,還是等我擊潰了燕人之后,再請上君來犒賞大軍罷。”
“好!好!”,趙王說著,看著一旁的御史,急忙說道:“還不快記下來!”,御史一愣,方才低下頭,急忙書寫了起來。
趙括看向了虞卿,問道:“燕國的情況如何呢?”
“燕國以栗腹,卿秦為統帥,聽聞有十萬士卒,兩千乘戰車,如今栗腹應當是在進攻權城,卿秦則是在攻打九門城,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攻占。”,虞卿認真的回答道。
趙括一愣,皺著眉頭說道:“戰事,最重要的便是這些消息,只有知道對方的虛實才能取得勝利,請您多派人手去探查敵人的情況,隨時與我聯系,務必要掌握關于敵人的情報,這件事情非常的重要!”,虞卿有些愣神,按理來說,他是趙國的假相,除卻田單與趙王,沒有人有資格這樣對他下達命令。
可是一時間,他也不知為何,他情不自禁的說道:“我會遵從您的吩咐。”
“那趙國如今的情況呢?”
“我們征召了兩萬士卒,都城里的存糧并不多,只能給與您五萬石粟。”
“這?”,趙括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握緊了全拳,說道:“好,我需要一份輿圖。”
趙王非常的開心,他似乎已經認定了趙括的勝利,樓昌等幾個大臣正在為他恭賀,就好像燕人已經離去了,臨武君擦了擦額頭的汗,臉上有了些慶幸,許歷安靜的看著趙括,欲言又止。趙括一臉平靜的注視著前方,然而,他渾身冰涼,手腳僵硬,他發現自己好像都不能控制自己了。
他要帶領兩萬士卒,迎戰十萬燕國士卒,這兩萬士卒,都是些平公那樣的老者,可能還會有十二三歲的孩子,他很害怕。他怕自己會死在那里,他害怕自己帶著這些人是去送死,他更怕燕人長驅直入,與秦人一同圍攻長平,數十萬士卒被坑殺,數百萬信任他,愛戴他的無辜百姓們,失去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他害怕極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城,更不知道是何時回到了馬服。
茫然的坐在室內,他看到了母親,趙母從戈的口中得知了趙括即將出戰的事情,院落內的門客們歡呼著,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與馬服子一同迎戰來敵,立下功勛,坐在室內,都能聽到那些門客們的笑聲,趙括只是茫然的坐在室內的角落旁,閉上了大門,縮成了一團,渾身都在顫抖著。
“括...”,趙母眼眶通紅,坐在他的面前,“你給我起來。”
趙括仿佛忽然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趙母,他忽然抱住了趙母,死死的咬著牙,眼淚卻不斷的從眼眶掉落,渾身都在顫抖著,緊緊的抱著母親。他不敢哭出聲來,他不能讓門客們聽到自己的哭聲。他就那樣無聲的哭著,眼淚濕透了趙母的肩膀。
趙括淚流滿臉,他哽噎著,壓低了聲音,無助的說道:
“母親,我害怕。”
“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