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蘇木槿的雙眸猛的沉了下來。
“拆活?三思?這話本宮還給貴妃妹妹!說好的兩家結盟,你們周家背著我們齊家做了什么事真當我們齊家一無所知?安排好的宮女為什么成了納蘭家的二小姐?貴妃妹妹不該給本宮一個交代嗎?”
邱姑姑咬牙冷笑,“他們以為兩家聯手做的嚴實無縫,殊不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
說罷,朝蘇木槿福身,“姑娘,這些事娘娘本來不讓老奴說,今日姑娘既然問起,老奴便違背一次娘娘的命令,將知道的都告訴姑娘。”
蘇木槿看著她,眸底一片暗涌,“姑姑方才說給父親下藥的人實際上是周家?”
邱姑姑點頭,“盛文帝默許,周家下藥安排宮女造成少爺淫亂后宮的假象,齊家在軍中收買人心密參一個少爺管軍無方的罪名…納蘭二小姐…是個意外。”
蘇木槿閉了閉眼。
果然如此。
“那么,祖父陳情被駁,求取納蘭家的親事被拒,都是周、齊兩家在后面攛掇,盛文帝疑心蕭家會成為白家那樣的外戚才造成的…”
“所以,皇后娘娘在胎穩之后,驚怒交加之下才會沒了皇子…”
聽蘇木槿說起皇后娘娘腹中的骨肉,邱姑姑的眼圈立刻紅了,眸中隱隱有淚光閃動,她看著蘇木槿點了點頭,聲音里有一絲難以掩飾的哽咽,“娘娘找盛文帝理論,被周、齊兩宮暗算,滑了胎,傷了身子骨,太醫說娘娘好好調理還能有孩子,可娘娘…娘娘說她蕭家沒了,她的心也死了…”
邱姑姑微側頭,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朝蘇木槿再次福身,“姑娘,今日的事我會轉告給娘娘,姑娘在玉清宮一切小心。”
蘇木槿看著邱姑姑滿臉的擔憂關切,笑著點頭,“姑姑放心,我會小心的。等這邊忙完,我去看皇后娘娘。”
邱姑姑笑笑,告辭離去。
蘇木槿目送邱姑姑走遠,才轉身回了院子。
袁太監忙小跑上前,“縣主,您回來了。”
蘇木槿同他打了招呼,繼續看盛文帝的飲食起居,腦海里卻開始盤算起某些事。
邱姑姑一路走回榮坤宮,腳步不急不緩,如尋常一般無二,路上碰到宮女太監也和善的打招呼,只等到進了榮坤宮,回到蕭皇后的寢殿,她擺手揮退一眾伺候的宮女后,箭步沖到蕭皇后身邊,“娘娘!”
蕭皇后見她瞬間紅了眼圈,想到什么,猛的撲過去,“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那孩子她出事…”
“不是,不是!”邱姑姑連連搖頭,“娘娘,是姑娘,姑娘她…”
邱姑姑又哭又笑,“…姑娘她不愧是我們蕭家的孩子,可真是厲害的緊…不過是翻看了盛文帝的日常生活起居就能看出十幾年前蕭家出事前后的異樣!這份聰明睿智,這份觀察敏銳…娘娘!我蕭家后繼有人了啊…”
“你說什么?”蕭皇后有些沒還回過神,神情有些呆愣的看著她。
“娘娘,姑娘在查當年蕭家滅門背后的真相!她從蛛絲馬跡中發現了周、齊兩家!”邱姑姑仰著頭,滿是笑意的眸中還含著淚,淚眼婆娑的看著蕭皇后。
蕭皇后輕輕的啊了一聲,似喟嘆似感傷,“那孩子啊…”
“娘娘,姑娘已經知曉蕭家出事是周、齊兩家合謀所為,咱們是不是可以動手了?”邱姑姑抬袖抹去臉上的淚水,扶著蕭皇后坐到高座上,眼神錚錚的望著她。
蕭皇后垂眸看她,好半響,才嘆道,“別急,咱們十幾年都等了,不差這幾日功夫。且等那孩子安全離宮再做定奪。”
邱姑姑神色一凜,應了聲是。
她回來的匆忙,都忘記問姑娘,盛文帝的身體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整個太醫院的人都束手無策,還喊了她來。
“娘娘,老奴忘記問姑娘那位的事了。”
蕭皇后搖搖頭,“無妨,楊寶與你分頭出去打聽的,且等他回來再探究竟。”
邱姑姑頷首。
等榮坤宮大太監轉回,已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了。
“你是說太醫院的人全在玉清宮守著?這幾日都沒有出宮?”蕭皇后臉色微凝。
楊寶點頭,“我尋了咱們先前安插進去,如今跟在袁青義子身邊伺候的小太監,說是皇上中了毒,太醫院的太醫們解不了,就想到了長安縣主…”
蕭皇后與邱姑姑對視一眼。
蕭皇后開口叫了停,揮手讓他下去。
等人出去,邱姑姑福身,“老奴再走一趟。”
蕭皇后搖頭,“算了,如今咱們跟她不宜來往過密,免得給她招來無妄之災。”
邱姑姑思忖片刻,無奈點頭。
蘇木槿被拘在宮中數日,每日除去早中晚三次給盛文帝請平安脈,就是不停的在存慶宮翻看盛文帝的起居錄,她還意外收獲了另外一本盛文帝的日常小扎,寫的是他對朝中大臣的分析,以及后宮嬪妃從官職高低對應家世門第高低,寵幸次數的安排,哪個嬪妃該有子嗣,那些子嗣能留哪些不能留…
仿佛那些生出來的孩子不是他的一般。
蘇木槿看的渾身發毛。
這一日,她一早請了盛文帝的平安脈后,盛文帝叫住她,“長安,你查看的如何?什么時候給朕解了這蠱毒?”
蘇木槿垂首,“已經有些眉目,再有三五日,應該就能確定下來…”
“應該?”閑王涼涼一笑,“長安縣主,如今已經耽擱近十日,你是準備把父皇幾十年的起居錄都看一遍再決定嗎?”
盛文的神色因閑王這一句話沉了下來。
蘇木槿淡淡的掃了閑王一眼,笑道,“閑王殿下此言何意?長安好像一早就說過,皇上的蠱能解,但需要一個恰當的時機,若時機不對解蠱過程中皇上出現了閃失…請問閑王殿下,你來擔這個責任嗎?”
“巧言令色…”閑王還想說什么,余光忽然掃見盛文帝雙眸中的冷意,心口一縮,暗罵了自己一句蠢貨,這個時候跟她爭執什么,不管她能不能解這個蠱,他都要她此來宮中,有來無回。
想到此,閑王面色立刻變得緩和不少,“長安縣主想多了,本王只是擔心父皇的身體一直受蠱毒折磨…”
“未來京都之前,就聽聞閑王雖是閑云野鶴一樣的人物,卻格外關心皇上的身體健康,如今一見,果然傳言不欺人,閑王果然純孝…”
這話一出,閑王的臉瞬間就黑了。
盛文帝則若有所思的看了閑王一眼。
閑王又忙切換回親和的面孔,只是臉皮因為這會兒的倒騰有些抽。
“長安縣主過獎了,不過是為人子該盡的孝道。”
蘇木槿睨了他一眼,呵呵笑了兩聲,閑王的臉又抽了,袖子里一雙手攥的緊緊的,眸底寒光森森。
“行了,老四你回去歇著吧,別沒事老往玉清宮跑,有孝心也去看看你母妃…”說罷,冷著臉掃了他一眼,“來朕這十趟也不見你去你母妃宮中一趟,你可真是孝順!”
閑王的心一沉,忙跪下,可憐巴巴的陪著笑,“父皇,兒臣去母妃那,母妃也老攆兒臣,說你別沒事老往我這跑,有孝心也去多看看你父皇…”
盛文帝笑笑,抬起手虛點著閑王的頭,“你啊你…從小到大就是小滑頭一個,行了,朕這兒不要你伺候,你去看你母妃去吧。”
“是,父皇,兒臣告退。”閑王揚了個燦爛的笑容,告退出去。
盛文帝望著閑王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簾子之后。才垂眸看向底下的蘇木槿,“長安…”
蘇木槿挺直腰背。
盛文帝頓了一下,“…你方才話中有話,可是外面有什么不利閑王的流言蜚語?”
“…不敢欺瞞皇上,是。”
“說來聽聽。”
蘇木槿有些猶豫,身子微微抖了抖,似有些害怕不敢說,“這…妄議皇家事,長安…長安…”
盛文帝瞧著她一連串的反應,眸底掠過什么,擺了擺手,“說,不管是什么,朕都不追究你!”
蘇木槿又猶豫片刻,似乎打定了主意,咬牙道,“有皇上這句話,長安就不怕了。”
“回皇上,外面確實說了閑王殿下不少話,好的多,壞的少,但好的…長安沒見過,壞的…稍微有腦子的人都分析的出來。”
盛文帝哦了一聲,感興趣的笑道,“什么話,說來聽聽。”
“是。長安甫進京都的時候,曾與姐姐在街上閑逛,聽茶樓酒樓的伙計、客人們中間流傳的話是:閑王性情溫和,待人熱忱,出手闊綽,不拘小節,是個爽朗大氣的錚錚好男兒…”
“可換個地方,在街邊攤、酒肆這里,客人們說的卻是:錚錚好男兒形容打過仗流過血的將軍士兵才更好吧?一個王爺一年俸祿能有多少啊怎么出手闊綽?性情溫和,待人熱忱倒是聽閑王府那些來吃酒的下人們說了,閑王殿下見落魄的寒門子弟都會接濟,還會充當介紹人,介紹文采學識非凡的寒門學子免費讀周家的學院,這點很有當年周丞相之風…”
“接濟寒門子弟,介紹文采學識非凡的寒門學子免費入周家學院…”盛文帝眸底晦暗不明,“確實有周丞相之風…還有嗎?”
蘇木槿的身子瑟縮了一下,頭垂的低低的,“長安…不敢說。”
盛文帝眉頭一挑,“說!”
“皇上…這些話您派人出去找那些小巷子里的酒肆和路邊攤,聽上幾日就能聽出來…”蘇木槿跪在地上,“請恕長安…不敢妄議夏啟傳承。”
傳承二字一出,盛文帝的臉色騰的變了,一雙眸子陰鷙的看著蘇木槿,半響,才喚了蘇木槿起身,“罷了,你且去忙,中午再來給朕請平安脈。”
蘇木槿一臉如釋重負、逃過一劫的模樣磕頭謝恩,腳步虛軟的走了出去。
盛文帝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灼燒在她后背上,直到走出玉清宮,那股灼燒感才消失,她左右看看,想了想,還是保持著一副虛弱的模樣回了自己的住處,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等袁太監跑來看,就見她一頭臉的汗,身上的衣裳都濕了,忙哎呦哎呦的叫著過去催她洗漱換洗衣物,蘇木槿只道,“讓我緩緩,適才嚇狠了,這會兒身上沒…沒力氣。”
袁太監,“…”
不管袁太監怎么安慰,蘇木槿都臉色發白的在床上趟了一上午,中午飯都沒吃,給盛文帝請平安脈時,走路一搖一晃的,還是袁太監扶著才不至于摔倒。
很夸張的反應,卻讓盛文帝很快打消了對她的猜忌。
指著她哈哈大笑,“朕說了不怪你,你怎么還嚇成這樣?長安啊,你這膽子太小了…”
蘇木槿咧著嘴笑,一臉‘我還在驚嚇中,皇上你別嚇我’的模樣,逗的盛文帝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見盛文帝打消了心思,蘇木槿心下一松。
只要盛文帝去打聽,聽到的絕對不只她方才說的那些,聽到的還會有:“閑王德才兼備,比當今皇上還要略勝一籌,若能為帝,咱們夏啟國富民強可就指日可待了…”
“閑王殿下的外祖父周老丞相為夏啟培養了多少青年才俊,夏啟朝堂估計三分之二的文官都出自周家,閑王殿下榮登大統是眾望所歸啊…”
“祁王殿下的外祖手握夏啟兵權,這十幾年又提拔了不少武官,嘿嘿…這朝堂周、齊兩家平分天下,大位是誰的,還不可知啊…”
“嗨,兩位殿下再會籠絡人心,勢力龐大,那還不是得聽咱們皇上的,皇上讓誰當下一任皇帝誰就是下一任皇帝…”
“孤陋寡聞!皇上就一個人,周、齊兩家在朝中可是有幾十號人,皇上說立閑王,齊家能愿意?反過來說皇上立祁王,周家能愿意?還不得打個頭破血流!皇上坐在上面能干啥?還能把幾十上百號官員都砍了不成?說笑呢吧…”
“你們是不是忘了咱們皇上還有一個兒子…”
“就靖王那爹不疼沒娘愛的苦哈哈?沒外家勢力,沒朝臣相幫,娶個老婆還是個下五品官的繼女,哎呦喂,我聽說他們王府連個生意門路都沒有,窮的都快沒錢請下人了…”
“哈哈,可不是,這王爺活的還不如咱們老百姓自在,跟祁王和閑王比,簡直不像一個爹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