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
盛文帝霍然轉頭,眸底寒意叢生。
袁青面上的笑容一頓,有些意味深長的道,“圣上,是周、齊兩家攛掇了您,這并不是您的錯,您別著急…”
文武百官,“…”
陳思源順著袁青的視線,也看了盛文帝一眼,自然也瞧見了盛文帝眼底的憤怒與…心虛。
他轉過身,毫不費力的從人群里提溜出蕭長恭身邊的書童,一個年過半百頭發花白面容愁苦的男子。
“你是蕭王爺身邊的書童?”
“回大人,…是。”
“蕭王爺當年身中劇毒,可是你所下?”
書童應,“正是。”
“毒藥…從哪來的?!”
書童微微抬頭,看了眼盛文帝,目光一瞬不瞬,“我不認識,但那人給了我一千兩黃金,并許諾我,事成后會再給我一千兩。我雖不認識他,卻記得他面白無須,聲音尖細,三四十歲的年紀…”
三四十歲,面白無須,聲音尖細…
眾人的視線,似被人指揮著看向伺候在盛文帝身邊的袁青身上。
書童的最后一句恰好說出,“…那人是個太監,我家王爺毒發病逝后,他再沒出現過。”
袁青淺淺一笑,“那人是圣上第二寵幸之人,這些年一直秘密幫圣上訓練黑衣衛…”
“袁青!”盛文帝瞪著眼。
袁青依然是淺淺一笑,“圣上,白公公怎么說也是你表哥,雖然做錯了事,但為圣上培養這么多年黑衣衛,沒有功勞亦有苦勞不是?老奴也許多年沒見過白公公了,甚是想念,不如…請上來一見?”
“你想干什么?”盛文帝壓低聲音,聽得出壓抑著殺意,眸底更有幾分忌憚,袁青…在騙他!他并沒有殺了這些人!
袁青笑,“圣上,您是皇帝,醒掌天下生殺大權之人,無須害怕!”
現在是他害怕不害怕的事嗎?
是為什么非要把這些捅出去?!他不要臉的嗎?!
“住嘴,今日事到此為止,朕不想再聽下去了,你…給朕閉嘴!”盛文帝面色陰沉,冷冷看著他。
袁青,“…圣上您說什么?召白公公進殿?是。圣上有旨,宣白公公進殿陳詞。”
“袁青!你想死?!”盛文帝低聲怒吼。
袁青搖頭,“圣上,老奴不想死,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您一句話,老奴便立即結果了自己。”
袁青今日跟中了邪一樣,事事偏幫著殿內這群刁臣,盛文帝氣的心窩生疼,怒極反笑,“你說的對,朕是皇帝,查出真相又如何?大不了,朕將知道真相的人…全殺了!”
袁青一怔,抬頭看了眼大殿之內站滿了兩側的文武百官,低聲說了一句什么,無人知曉。
殿外有人宣白公公進殿。
文武百官震驚的看著,當年名動京都才藝雙絕、傳言出家為僧云游四方的白家庶出四爺,竟…成了太監。
且,成了盛文帝身邊訓練黑衣衛的宦官!
白四爺一臉淡然的進殿,撩袍跪地,“白四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是不是太監,一出口,便見分曉。
文武百官徹底死心,白家庶出四爺,果然成了太監。
“白公公。”袁青微微躬身。
白四還禮,“袁公公客氣。”
“今日請白公公進殿,是有一件事向你求證。”
“袁公公請講。”
盛文帝冷哼一聲,袁青似乎沒聽見,面上的笑容依然看起來溫溫和和的,“蕭王爺中毒一事,那毒藥可是你親手送去蕭家的。”
白四一怔,略移動視線,看了眼盛文帝,盛文帝冷冷看著他。
白四笑了笑,“是我,親手交給了蕭長恭身邊的一個書童,我用一千兩黃金收買了那書童,讓他給蕭長恭下毒,怎么這么久的事,現在才拉出來查?”
“蕭王爺…有一個女兒,幾次救圣上性命,又有大臣提議覺得當年蕭家案有些離奇,有人在其中搗鬼,圣上便下令讓太子殿下與三司重查,這不,把齊家與周家都揪出來了…”袁青依然笑道。
白四了然頷首,指了指自己,“白家也插手了,蕭家滅門案是皇上下令,我去安排的!”
“是,所以要請四爺稍候,等水落石出,等陳大人宣判…”
文武百官,“…”
這位…白四爺,當了幾十年太監,當傻了?!
有這么坑自己家族的?!
盛文帝恨恨的瞪著二人,嗤笑一聲,見二人都不搭理他,索性坐在龍椅上,閉上了眼睛。
袁青朝陳思源點頭,“陳大人,前因后果已出,還請盡早結案,還蕭家公道,還蕭王爺清白。”
陳思源去看蕭皇后,蕭皇后朝他微微頷首。
陳思源沉了沉心,才開口,“蕭老將軍因皇上猜疑,故意壓著加急密折,病重不得醫治而死,皇上可認?”
盛文帝沒出聲,陳思源也沒等他立刻就認,緊接著說道。
“蕭王爺因戰功赫赫被猜忌,故意設局下藥奪取兵權,一計設淫亂后宮,二計設下毒害命,此事為周、齊兩家與皇上聯手,皇上主謀,皇上可認?!”
這聲‘皇上主謀,皇上可認?!’鏗鏘有力,落地有聲,似能穿透人耳膜,讓人共鳴。
文武百官的頭都抬了起來,齊齊望著坐在高位上的盛文帝,目光中沒了平日的束手束腳,都帶著斥責,帶著想讓盛文帝認罪的瘋狂!
身為一個帝王,容不下人,可收兵權,可打壓,可丟去邊關眼不見心不煩,可,以淫亂之罪奪兵權者,盛文帝,怕是古往今來第一人,手段…實在太過卑劣!
更何況,先害了立下赫赫戰功,一輩子不爭不搶的蕭老將軍!
簡直…不能忍!
陳思源見眾人的情緒被調動,勾了勾唇,聲音越發高亢激昂,“蕭家滿門因被忌諱,故意讓白四安排人殺了蕭家滿門無辜,其中不乏婦孺幼子,稚子何辜?!此事,皇上可認?!”
對啊,還有滿門無辜的婦孺幼子!
與抄家滅族有何區別?!
這樣的帝王讓他們怎敢死心效忠?!
盛文帝依然不吭聲。
蕭皇后看了眼面色鐵青的楚元翎。
陳思源立刻會意,面朝楚元翎,撩袍跪地,“太子殿下見諒,微臣有罪!實不忍忠良身死還背負冤屈,此事若不能圓滿解決,日后,誰人敢效忠我朝皇帝?誰人敢…邊關殺敵保衛邊疆?!”
楚元翎的臉當場就黑了。
文武大臣的臉瞬間就白了。
盛文帝的臉立刻就青白交錯了!
這一箭三雕的本事,讓蕭皇后微微一怔后,笑了。
哦,不,說不定是一箭五雕?!
盛文帝不能指望了,文武百官意識到楚元翎是下一任皇帝時,齊刷刷看了過去,一雙手眼睛似乎在等著他表態,等著他…開口讓盛文帝認罪!
楚元翎也反應過來了,后背蹭蹭竄上來幾道寒氣,嘴張了張,卻沒能說出話來。
他是個太子,前面開口請父皇下旨徹查已經得罪了父皇,若再開口讓他認罪,他會不會直接廢了自己?
可若不開口,文武百官會怎么看他?是非不辯真相不分?罔顧忠良慘死背負惡名?不值得效忠?!
想到最后一種可能,楚元翎面色煞白。
沒有文武百官支持,他還能順利當上皇帝嗎?
別忘了,他父皇還活著呢?!想要再生一個,分分鐘的事。
他正兩頭煎熬之際,陳思源突然出聲提點道,
此言一出,大殿之內再次陷入寂靜。
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兩位大人你看我,我看你,跪倒在地,口稱,
一小部分末階段的官員跪地,高呼,
“…請太子殿下為天啟百姓主持公道!”
楚元翎的呼吸一窒,請他為天啟主持公道,父皇有罪,父皇有罪…
父皇若治了罪,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繼位了!
楚元翎只覺胸口有什么要爆炸開來,疼的他幾乎要抽搐,他掙扎著,竭力壓制著那種瘋狂的情緒,仰頭望著那高高的臺階,閃閃發光的龍椅,眼中光芒大綻,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太極殿嘹亮的響起來。
“父皇,您雖受了周、齊兩家蠱惑、攛掇,卻隱瞞蕭老將軍病情,導致他因未及時就醫死亡;又設計陷害蕭長恭淫亂后宮,一計不成派白四蕭家下毒,害死蕭長恭,更令白四帶人滅了蕭家滿門無辜,實在天理難容!父皇,您…認罪吧。”
楚元翎話音甫落,陳思源就接了上去,“皇上,天理昭彰,國法難容,您認罪吧!”
蕭皇后跟著抬頭,冷冷的望著高位上的男人,紅唇一開一合,“天理昭彰,國法難容,請皇上認罪!”
文武大臣響應附和,“天理昭彰,國法難容,請皇上認罪!”
“天理昭彰,國法難容,請皇上認罪!”
太極殿內,響起震天響的認罪聲,回蕩出很遠。
盛文帝冷笑,居高臨下看著他們,站起身,下面的聲音一頓。
“皇上…”
“朕沒罪,為何要認?!”
盛文帝似笑非笑,睨著眾人的眼神像極了看一群白癡,“你們是不是忘了朕是皇帝,想殺你們…還需要理由?!蠢貨!”
說罷,抬腳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