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
陳思源看向楚元翎。
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兩位大人的目光也順著看去。
楚元翎,“…”
你們看我做什么?!
“殿下,您看…今日還要不要繼續審下去?”
見楚元翎沒反應,陳思源開口問道。
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對視一眼,眼角直跳。
陳思源是太子的人吧?
怎么感覺,這廝這會兒是在坑太子?!
楚元翎眸底掠過一道冷冽之氣,抬起眼皮時,眉眼已恢復如常,帶著淺淺的笑,輕蹙眉頭,“大理寺的監牢再牢固不過,不用擔心有人劫獄…”
說罷,輕飄飄掃了三司幾眼,淡聲道,“幾位大人若不放心,可加強防衛,改日再提審犯人。”
這是打定了主意,改日審就是改日審啊。
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兩位大人,心里清楚,太子殿下今日不想繼續審下去的原因,他們…也確實不想審下去。
兩人相視一眼,一起看向陳思源。
陳思源抿著唇,臉色很黑,眸底滿是對太子提議的不贊同,自然也沒去看刑部與大理寺拋過來的媚眼,兀自去看那太監。
太監被綁著手,背身跪在下面,仰頭看著陳思源,好一會兒,笑了,“大人,你不過是小小的順天府,胳膊擰不過大腿,雞蛋碰不得石頭…退堂吧。”
陳思源握著驚堂木的手陡然收緊,直直瞪著太監。
太監哈哈大笑。
張子玉直覺這太監還會說出什么驚人之話,忙拉了楚元翎一把。
太子如今地位不穩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走為妙。
楚元翎會意,站起身,看了陳思源并太監兩眼,尋了個借口抬腳就走。
刑部與大理寺也反應過來,正要找由頭離開,就聽見那太監的笑聲戛然而止,突然出聲道,“太子殿下走這么快做什么?難道不想知道蕭老侯爺是怎么被昏君逼死的?!”
昏君!
楚元翎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往前栽去。
刑部與大理寺更似被釘子定住,不敢動彈。
唯二正常的,反倒是陳思源與張子玉了。
張子玉額頭青筋直突,連連給陳思源使眼色,“陳大人,此人怕是受了什么驚嚇,言語失…”
“盛文十一年夏,邊關大亂,皇上派了蕭家父子前去平定,朝中有人諫言,說蕭家軍一家獨大,恐危害社稷,哈哈…”
太監大笑,笑聲中滿是嘲諷,“蕭家父子對盛文帝有多忠心,滿朝野滿天下有目共睹,這樣的無稽之談,那昏君竟也信了!”
榮晴霍然抬頭,嘴唇蠕動,似想說什么。
太監卻看都不看她一眼,譏諷的看著背對著他的太子楚元翎,“他聽信讒言,派了監官前去制衡,一個狗屁不通的紈绔,整日只知道溜須拍馬,讓這樣的人去監軍!天啟沒完可真是楚家祖上冒了青煙!”
“胡言亂語!”楚元翎猛轉身,怒視太監,“來人,將此人打入天牢!”
“怎么?太子殿下也聽不得真話?”太監反諷一句,接道,“哦,奴才忘了,您是那位的兒子,親生的,自然…與他一樣!殿下…沒做過什么忘恩負義、背信棄義之事吧?”
楚元翎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總覺得這太監知道什么,故意等在這里嘲諷他!但他是個什么東西?!
他親娘身份再卑賤,他往日再卑微,如今也是堂堂的天啟太子,是天啟未來的儲君!
憑什么,現在還要受這些無根東西的糟踐與嘲弄?!
眼看楚元翎要暴走,張子玉快走幾步,一把摁住他,“殿下,不要受了他的挑撥,亂了心神!”
張子玉用力甚大,手指掐在楚元翎手腕某處,疼痛直達四肢百骸,霍然驚醒。
再去瞧那太監一臉可惜的表情,后背直冒冷汗。
那太監卻不再看他,也不去看一臉懵逼的幾位大人,徑直道,“監軍什么都不會,卻專會搶取軍功,且延誤戰機,士兵死傷無數就全是蕭家父子的錯,這樣的戰報送到京都,呵呵…”
他挑眉去看年齡最大的刑部尚書,“這位大人能做到三司的位置,當年應該也能進太極殿了吧?”
刑部尚書,“…”
“奸臣趁機上書,嫉妒者趁機落井下石,偌大的太極殿啊,呵呵…”
刑部與大理寺怎么也沒想到,如今會被一個太監指桑罵槐,卻心虛的不敢吭聲。
“昏君借題發揮,連下三道圣旨,蕭家父子那般聰明的人怎會不知這圣旨背后的深意,幾乎立刻做出反應,蕭老將軍以年齡大了身體虛弱為由辭官,可咱們的皇上怎么說的,身強力壯能奮勇殺敵,怎會身體虛弱,不給辭官…”
刑部尚書與大理寺二人,皆面色發白,當年的他們不過是人云亦云之人,雖知道里面有貓膩,可…誰又敢出頭?!
那爭斗,猶若龍虎相斗,他們這些蝦兵蟹將,誰放在眼里?!
太監的目光逡巡一圈,“接下來的事都知道吧?蕭老將軍在戰場重傷,再次辭官請求回京,昏君是怎么做的?壓下當做不知道,等蕭老將軍病入膏肓時日不多之時,又假仁假義,將責任全推給監軍,說是監軍隱而不發,一直瞞著,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謊天下之大繆!世人皆道是監軍所為,可誰知監軍雖是紈绔,卻也有幾分良知,從未有過害死蕭家父子之念,不過是貪些功名,卻背上世世代代洗不清的罵名!”
大理寺黃大人張了張嘴,“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奴才騙大人做什么?”太監嗤笑一聲,“蕭老將軍拼著一口氣回了京都,辭了官,想看著兒子娶妻生子,可咱們的皇上怕啊…怕事情敗露,怕蕭王爺記恨反了他,所以聽信了奸臣的話,設計陷害蕭王爺,借機奪了他的兵權…”
說到這,頓了一下,抬頭看著諸人,“大人們大概都知道是皇上給蕭王爺下了藥吧?”
眾人,“…”
柳葉與榮晴,“…”
她們其實只說了點皮毛。
“那種合歡散,還是在宮外的青樓尋來的烈性藥,一杯下肚,就能讓人忘了今夕何夕,自己是誰?!可蕭王爺是什么人?他是天啟的戰神!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戰神王!即便被人與后宮嬪妃關在一處,他也沒有失去為人臣子的分寸,也堅守住了底線,沒有動那昏君的女人一根頭發絲兒!”
說到這里,太監很不屑很鄙夷的看了楚元翎一眼。
楚元翎,“…”
“諸位大概不知,那藥不但能亂人心智,若不能陰陽調和,那…幾個時辰后,人便會氣血翻騰而死!”
眾人,“…”
他們不知道!
“不是說,是納蘭小姐…”
陳思源蹙眉開口。
太監一笑,“是啊,是帝師府的納蘭小姐拼了命的趕過去,將那嬪妃換出,自己進去,救了蕭王爺一命,自己…卻險些死過去。”
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子,即便是蕭王爺竭力壓住,一壺的量…
大堂之內,陷入一片寂靜。
“三司若想還蕭王爺清白,可以去尋一尋當年那個妃嬪…”
三司齊齊抬頭,駭然的看著他。
刑部尚書舔了舔唇,不敢置信的道,“還…還活著?”
“她被下了藥,什么都不知道,自然還活著。”太監道。
三司睜大了眼,一起看楚元翎,不,瞪著。
楚元翎,“…”
你們激動個屁,真查出來是我父皇,你們真敢辦?不怕遲不了兜著走?!
“此、此事…稍候再議,先將三人押下,改日再審。”
說了這么多,還是改日再審。
太監無所謂的聳肩,在被人押走之前,看了眼陳思源,提醒道,“大人,蕭老將軍受重傷時,監軍曾讓人八百里加急送了密折給那昏君,你若能找到,便可坐實那昏君害死蕭老將軍的罪名!再尋到那下藥之人,即可指認他!”
陳思源一怔,霍然起身,直視太監,“下藥之人是誰?”
太監側眸,看向榮晴。
榮晴滿嘴苦澀,張了張嘴,“你…這又是何苦?”
太監咧嘴一笑,不似方才那般輕則嘲諷,重則謾罵的態度,而是帶了幾分明媚,些許少年的天真,“姑姑,禹兒從未覺得苦。”
榮晴搖頭,避開他的視線,眼眶已微微泛紅。
“藍禹,你太傻了。”
太監面上的笑容微斂,“姑姑,你只覺得我傻,你呢?”
榮晴沉默,沒有再搭理太監,而是轉頭看陳思源,“大人,我說…”
從大理寺離開,楚元翎腳步走的飛快,到馬車的距離,他幾乎比平時快了兩倍,“殿下…”
張子玉跑了幾步,等追上坐在車上的楚元翎,面色發紅,額頭冒汗。
楚元翎沒看他,一雙手攥的緊緊的,“居然真的是父皇,真的是他…”
“殿下…”
張子玉略喘了幾口氣,看著他,大概明白他心底的感受,知道是他,跟確認是他,是兩個概念。
“殿下不必驚慌,百姓并不知審訊內容,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張子玉提點道。
楚元翎猛的抬頭,看著張子玉,“先生說的對,此事還有轉圜的余…”
話音未落,便聽得外面傳來兩道交談聲。
“大理寺的問話,你們都知道了嗎?有太監供出了那位,說從頭到尾都是他指使的,連監軍都給他背了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