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蔣意便雷打不動的站在鐵鋪前,剛開始的三天,老頭一點反應都沒有,第一個星期后老頭便會指使她去買東西,一會兒一只燒雞,必須是熱乎的,一會兒又要和雨前龍井,還必須是卯時的露水泡的茶。
各種要求千奇百怪,蔣意每天天天被指使的團團轉,蔣舒氣的不行,妹妹受欺負了,他又心疼了。
“走,不拜了,你天天被當個丫鬟指使,你是不是傻。”
蔣舒氣的拽起蔣意的手便要離開,可是蔣意只是微微一掙。
蔣舒一愣,蔣意眨了眨眼睛,蔣舒會意,故意氣的拂袖而去,縱使知道老頭是在考驗蔣意,蔣舒的心里也是不平衡的。
蔣家家訓,自家人只能自己欺負,別人欺負,一致對外。
他可是護短的。
所以他一紙書信飛到了信王府。
“什么?”顧子晏放下書,府衛說忠義侯府的世子給他傳了一封信。
顧子晏詫異,他與蔣舒接觸很少,本身蔣舒這人寡淡,不如蔣意外向,其次,比起他,蔣舒和楚朔更合胃口,所以當初在書院,蔣舒和楚朔關系好些,蔣意和他關系好些。
他倒是不在乎,但是蔣舒第一次給他傳信,讓他十足吃驚。
顧子晏放下,接過信,信里洋洋灑灑幾千字,全都是在說蔣意為了他如何如何辛苦,作為一個千金小姐是怎么為了他被當作丫鬟使。
顧子晏的面部隨著信里的話越來越柔和,看到最后,顧子晏的嘴角竟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府衛看到自家世子的樣子,像是看到鬼一樣,什么?他們世子笑了?還是看忠義侯府世子的信笑的?難道?
不能再想了,手下猛的打了一個哆嗦,搖頭把自己腦子里的想法搖散,這思想太危險了。
而顧子晏根本沒看到府衛的怪異反應,他看完習慣性想燒掉,手指一頓,把信從火苗上拿了下來,他疊好信,壓在書本下面。
提筆,回了一封信,只有寥寥幾個字。
“給忠義侯世子送去。”
“是。”
“什么叫他知道了?”蔣舒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信上那簡單的四個字,“我知道了。”
顧子晏現在如果在他的面前,他就要上前抓住顧子晏的肩膀奔潰的大喊了。
可是,他不敢去信王府,而且,據說,顧子晏的武功遠在他之上。
好吧,識時務者為俊杰。
這樣挺好的,起碼,回信了。
蔣舒和顧子晏之間發生的事,蔣意一概不知,她一直鍥而不舍的試圖打動壞老頭。
可是,今天天氣不太好。
蔣意后怕的看著逐漸黑下來的天空,按理說冬季很少有打雷閃電的時候,可是這個天象確實有些奇怪。
她最害怕的就是下雨,準確的說,她怕打雷。
天不怕,地不怕的蔣意,怕打雷。
阿如看到蔣意蒼白的面孔,開口道,“小姐,我們今天走吧,快要下雨了,奴婢也沒有帶傘,我們…”
蔣意阻止了阿如未說完的話,“再等等。”
昨天,壞老頭終于有些松口,她手里的廢鐵也在她鍥而不舍之下愈發的圓滑,她不想半途而廢。
蔣意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下來,如果今天她放棄了,那么這兩個星期的努力就白費了。
縱使她看著天空中閃過的的閃電已經開始心律不齊,甚至開始微微喘著粗氣。
阿如在旁邊擔憂的看著蔣意,她自小跟著蔣意一起長大,她當然知道,蔣意為什么會害怕打雷。
蔣意害怕雷,是因為,四年前她女扮男裝和蔣舒偷偷跟著去涼州的蔣卓,結果,蔣舒沒被發現,蔣意被李氏派去的人抓了回來。
可是,在路上,出現了意外,一群殺手來阻截李氏派去的人馬,因為他們以為李氏派去的人是去接蔣卓的嫡長子蔣舒。
九歲的蔣意和蔣舒一般高,兩人那時長得很像,所以蔣意著男裝被當作了蔣舒。
李氏派去的二十六個人,一個接一個的戰死在蔣意的面前,也不知道這群人是不是變態,他們竟像劊子手一樣,毫無感情的虐殺這二十六個人。
當最后一個人死狀慘烈的躺在蔣意面前,她的淚水一下子便沒有,恐懼和痛苦早就讓她幾近奔潰的邊緣。
她空洞的跪倒在用鮮血澆灌的土地上,耳邊是那些人刺耳的大笑聲。
閃電夾雜著雷聲落在了每個人的臉上,雨水沖刷著蔣意瘦小的身上,她身上被那些人死前濺到的鮮血被逐漸消失。
可是蔣意的血似是凝固了一般,她僵硬的抬頭看著對面的首領模樣的男子猙獰著向她走來,蔣意拿著手邊的刀砍向了那人的心窩,可是,她力量太輕了,刀落到了那人的左臂上,那人怒吼著把蔣意手中的刀擊落,蔣意被男人狠狠地一腳踢了五米遠。
“大哥,留活口。”
男人狠厲的眼神看著蔣意,似是看一個死人一般。
后面的黑衣人哄堂大笑,“大哥,你被個小雞仔傷到了。”
“哈哈,大哥你行不行?”
“…哈哈哈。”
男人抓起蔣意,強壓下想一刀了結了蔣意的沖動,把她丟給了剛剛制止他的男人。
便拿出傷藥涂在了傷口上。
蔣意被剛剛那一腳踢得五臟六腑都碎掉了一樣,她多么希望她能夠死掉,可是縱使她痛不欲生,幾近死亡,可是那個制止了想直接殺掉她的男人的人,喂給了她一顆藥。
頓時,她感覺她的渾身顫抖了起來,她的體內像一團火在燃燒,然后熄滅,然后再燃燒。
九歲的蔣意,第一次知道,原來死是這么難的事情。
后來,蔣意度過了生不如死的三天。
李氏以最快的速度發現了不對勁,已經是兩天后,直覺告訴她出事了。
等她的人救出蔣意時,她的女兒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好皮,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
李氏的心肺似是裂開了一樣,她恨不得把那些人抽筋扒皮。
蔣意模糊著雙眼看到李氏時,她嘴上揚起了淡淡的笑。
她終于快要死了嗎?她看到了母親…
李氏顫抖著摸著蔣意的臉,“意兒,是娘,娘來救你了,對不起,娘…來晚了。”
蔣意努力的聽著李氏說的話,她的耳邊嗡嗡的,可是母親溫暖的懷抱還是讓她感受到了,原來不是夢,是真的,娘,真的來了。
蔣意努力的張開嘴,斷斷續續的說道,“娘…哥…哥…不在,…你…放…心…吧。”
李氏的心如刀割,為什么,為什么她不早一點發現這一切,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蔣意放心的閉上了眼睛,她真的太累了,她要休息了。
她被抓住的第二天,就被發現了是女孩,當知道她是女孩,被她傷到的人更加惱羞成怒,對她變本加厲的折磨,每次對她的鞭打都深入骨髓,而那天幫她的那個人,也是大失所望,只是堪堪留住她的命而已。
這三天,猶如地獄。
地獄也不及此。
蔣意的身體開始顫抖時,阿如就發現不對勁了,當初蔣意被遍體鱗傷的帶回忠義侯府,她都忍不住痛哭了起來,當然兄妹倆偷跑,根本沒帶她,她被留在了忠義侯府。
蔣意消失的這些天,她惶惶不可終日,她很怕夫人會拿她是問。
可是,沒有,直到蔣意回來。
她不知道蔣意經歷了什么,可是蔣意遍體鱗傷的樣子,都在彰顯著她經歷了什么。而太醫院里的御醫唉聲嘆氣的樣子,還有夫人不止一次痛哭悔過的樣子無一不在折磨著她。
怪她,如果她當初再機警些就好了,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可是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