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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明白

  迦嵐走下臺階,步入花海。

  緋衣少女仰面躺在地上,黑發散開。

  他靠近過去,彎腰看她,就像那天在井里初次見到她時一樣:“唐霂還活著,你不高興嗎?”

  聽見他的話,唐寧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有什么可高興的…”

  迦嵐在她身旁坐下,語氣有些冷:“你覺得,是他殺了你娘?”

  唐寧抬起手,蓋在眼睛上,像是不想看他:“鈍器致死,不是他,還能是誰?”她身上發冷,背上仍然疼得很厲害,“如果不是他,他為什么要撒謊?”

  府里的下人,她的乳娘,包括她,全被瞞在鼓里。

  母親身故后,小殮大殮,全是他一手操持。所有人都只當他是舍不得母親,是天下最好的男人,可母親卻是因鈍器致死。

  唐寧甚至不敢想,那所謂的鈍器,到底是什么。

  他又為什么要那樣做?

  他和母親,明明一直都很恩愛不是嗎?

  為了母親,他背井離鄉,把家安在江城,從來沒有一句后悔。難道,那些笑容全是假的?

  可唐寧記憶里的男人,每次說到她娘,都會歡喜得眼睛發亮。

  她覺得,如果她和母親站在那,非讓他選一個。

  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她娘。

  那樣的喜歡,怎么會是假的?

  眼眶灼灼,有淚無聲地流淌。

  背上骨頭斷裂般的疼痛,終于讓她哭出聲音來。

  真疼啊。

  好像一直疼到了心里。

  迦嵐默不作聲地看著她。父親,父親——這兩個字,總讓他想起以前的事。那些久違的時光,久違的美好,隔世一般遙遠。

  他莫名的明白她。

  憧憬,向往,喜歡,仰慕。

  失望,厭棄,仇恨,惡心。

  直到,連自己也分不清,那究竟變成了怎樣的一種感情。

  臉上好像又感覺到了鮮血濺上來的燙。

  手背用力擦過臉頰,少年玉似的面上微微泛紅:“既然還活著,那便想法子將他找出來吧。”

  唐律知的后代,即便她不找,他也要找。

  銀發少年站起身,叫了聲“唐寧”。

  唐寧放下手,淚眼朦朧地向上看。

  他站在花海里,朝她伸出手:“起來,我們去找唐霂。”

  唐寧看著那只手,有一瞬間的失神。

  遠遠的,謝玄靠在廊柱上,聽見了“我們”,眉頭一皺。那只狐貍…他瞇了瞇眼睛,站直身子朝臺階下走。

  與此同時,唐寧坐起來,握住了迦嵐的手。

  花海里,黑衣銀發的少年和緋衣黑發的少女,達成了共識。

  謝玄已經涌到嘴邊的話,消散在舌尖。

  算了。

  深陷泥潭的他,憑什么去警示別人?

  他站住了不再往前,揚聲道:“不知二位何時啟程?”

  迦嵐背對著他,冷笑:“我什么時候說了要走?”

  謝玄心里方才生出的那點擔憂,立馬被怒火燒得連渣也不剩:“能知道的你都知道了,為什么不走?”

  迦嵐轉身來看他:“我要休整兩日再走。”

  謝玄鐵青著臉:“兩日?”

  迦嵐勾起唇角:“三日。”

  “三日就三日,說定了啊!”

  謝玄低頭看一眼袖口,血跡斑斑,沾在玄色的衣裳上,雖然不顯眼,但也能看出來,真是討厭。

  他說完就要走,身后卻沒有傳來腳步聲。

  遲疑了下,謝玄轉頭向后看了看。

  唐寧滿頭大汗地站在那,身上的緋衣好像都要被汗水給浸濕了。

  回到住處,她獨自去了盥洗室。

  涼水沖刷過身體,疼痛漸漸退去。她拿了面鏡子,對著自己的背看,可看了半天,也沒有看見什么。光潔的背脊上,沒有傷口,也沒有血跡。

  她看得脖子都要斷了,鏡子里依然沒有異樣。

  難道是因為手里的菱花鏡太小,照不全?

  放下銅鏡,唐寧把褪到背中的衣裳拉上來,推開門向外頭候著的黑衣小童子問:“還有沒有大塊些的鏡子?”

  她比劃了下大小。

  黑衣小童子蹙著眉,搖了搖頭。

  唐寧嘆口氣,退回門內。

  背上其實已經不疼了,但先前的那種痛,叫她想起來便心驚肉跳。死而復生的她,不管怎么看,都不算尋常人。

  誰知道她背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唐寧又在里頭看了半天。

  然而除了脖子疼,一無所獲。

  她伸手去摸,也沒有摸到什么。

  思來想去沒有法子,她從門里探出半張臉,叫了聲“阿炎”。

  藍色的小火球,慢悠悠從半空飛過來。

  唐寧向它招手:“你過來。”

  阿炎嘀咕一聲,穿過門縫,向里頭飛。可盥洗室里有些冷,又到處是水,它并不想呆:“我?”

  唐寧關上門,走到它面前,正色道:“我有事求你。”

  求我?阿炎模樣一變,神情得意起來。

  唐寧舉著菱花鏡,把事情說了一遍。

  阿炎繞著鏡子照了照,鏡子里卻并沒有它。凡間俗物,根本照不出它的英姿,真是廢物!

  它嫌棄地繞開鏡子,同唐寧道:“好呀!”

  這破鏡子照不出的東西,讓它看,肯定一眼便能看出來!

  唐寧轉過身,背對它。

  它看著少女白皙的背脊,仔細看了半天。

  唐寧面對它,雖然不覺得羞怯,但被盯著看久了,還是有些不自在:“如何?”

  阿炎半天沒吭聲。

  唐寧把衣裳一拽,回頭看它:“看出什么了么?”

  藍幽幽的火焰,黯了一下:“沒有…”

  它和那塊廢物銅鏡,竟然差不多。

  真是不想承認。

  阿炎灰溜溜地從門里飛出去。

  唐寧無聲嘆息,心想不行便算了吧,興許上頭根本沒有什么。可念頭冒出來,又沉下去,最終還是無法安心。

  她咬咬牙,推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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