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
小銀狐扒在盧悠悠的手臂上,粉嫩嫩的小尖鼻子在她手上嗅來嗅去,最后蹭到了她的小手指那兒,伸出小舌頭舔了下那顆小小的紅痣,立刻噗噗噗地吐了起來。
“呸呸呸!酸死了!”
它咂摸了一下味道,眼睛亮了起來,撓撓盧悠悠的衣袖,“找到了,這就是你要找的戀語碎片,這酸溜溜的味道,就是嫉妒啊!”
“呃…”
盧悠悠愕然地看著自己掌心的小紅痣,嫉妒啊…果然是愛情中必不可少的調味品,就因為它,讓原本純真善良的杜清漪忘了自己的本心,一步錯步步錯,才落到如今的地步。
心緒紛亂之下,盧悠悠也無心作畫,總想著杜清漪的點點滴滴,不由心煩氣躁。
“喝點茶,靜靜心。”
一只修長如玉的手將一盞茶放在畫案上,盧悠悠愕然抬頭,卻見李祈不知何時進來,還給她倒了杯熱茶。
“怎么了?畫不順手?”
李祈見她發呆,便拿起她放下的畫筆,在她剛才失敗的畫卷上添了幾筆,多了只玲瓏的小鳥,畫面頓時生動了許多,不復一人獨自傷春悲秋的凄涼感,添了一點生趣,便多了一點生機。
“你也會畫?”盧悠悠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李祈一挑眉,嗤笑:“君子六藝,琴棋書畫,皆有涉獵,算不上精通,卻也不至于連你這畫的問題都看不出來。”
“哦?什么問題?”
李祈嘆了口氣,說道:“太真!”
“太真?”盧悠悠一怔,“你是說我畫的太像了?畫的像難道不好嗎?”
“好是好,但你可知道,你畫的是什么?”
李祈點了點她畫案上放著的游仙窟,“此書行文綺麗,句章華美,雖不失為一篇佳作,卻終究在立意上落了下乘,流于兒女私情,有悖于禮,終究登不得大雅之堂。你為此書配圖,若是當真形似真人,栩栩如生,無論像誰,總免不了被人牽強附會,累及名聲。”
“呃…”
盧悠悠忽地想起當初自己一時忘形,居然拿自己和李祈做“模特”畫的第一幅插圖,十有八九就是被這家伙拿走,如若不然,自己貿貿然拿出去,被外人看見,只怕真會造成誤會,以為他們兩人有什么。
李祈見她神情松動,又接著說道:“先前貿然阻攔,多有得罪。只是以姑娘之才,實不忍見你為人做替,也不想姑娘的畫作流傳在外,任人品評,須知如今世道對女子尚有諸多約束,還請姑娘三思而行。”
盧悠悠略一沉吟,抬頭望向他,問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拋頭露面賣畫,有失身份?”
李祈微微一笑,傲然道:“身份是什么?我會在乎?如今既有藤原求畫,你以己之長換取財物,亦無可厚非,只是你若當真想視虛名如浮云,就得先站在高處,才能無視世俗規矩。”
“我明白了,多謝!”
盧悠悠若有所思,忽地靈光一現,“其實游仙窟中,十娘能夠隨心所欲,是不是就因為她已經跳出了世俗凡塵,方可如此灑脫隨性,但求知音,不問長久?”
李祈略一沉吟,點點頭:“或許如此,游仙窟,本就非在人間,又豈會遵從世間禮法?”
盧悠悠接過他遞來的畫筆,走到畫案前,換了張畫紙,這一次靈感噴薄,下筆如有神,寥寥數筆便勾勒出人物的動態,比先前那幾幅呆板的畫稿不知好了多少倍。
李祈在一旁也未打擾她,幫著她調色配墨,看她畫的興起,偶爾也配和她的想法聊上幾句。
兩人邊畫邊聊,一時投入其中全然不曾注意到,杜清漣走到門口時,聽到里面的動靜,停下了腳步,看到兩人并肩而立,談笑晏晏,一個作畫,一個研墨,配合得默契十足。
人如畫,畫如人,兩人一個豐神俊朗,一個嬌俏靈動,那種融洽的氣氛,根本再容不得第三個人介入其中。
杜清漣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見兩人根本沒發現他的存在,只得苦笑一聲,轉身離開。他見盧悠悠心緒不寧,本想替清漪向盧悠悠道歉,如今看來,早已晚了一步,她已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
“你會彈琴嗎?”
盧悠悠畫到琴瑟和鳴這一章,忽地靈機一動,望向李祈,“你不是說,君子六藝、琴棋書畫你都會嗎?可能為我彈奏一曲?”
“現在?”
李祈對上她一雙水盈盈的眸子,看到那亮晶晶的眼神里滿是渴盼之色,不覺苦笑一下,怎么也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只得點了點頭,仍不忘提醒一句,“可以畫,不可外傳。”
“一定一定,我發誓!”
盧悠悠一聽他肯做自己的模特,頓時大喜,賭咒發誓再也不會讓他的畫像傳入他人之手,其實就算李祈不提醒,她私心中亦是不想讓其他人看到他如今的模樣,剝去了高傲冷峻的外殼后,眼前人俊雅出塵,溫雅如玉的一面,只保留在她這里,就好。
沒多久,李祈便拿了杜清漣的梧桐琴過來,盧悠悠卻見他腰間還多了支碧玉簫,不禁歡呼一聲。
“你還會吹簫?”
李祈點點頭,“你喜歡?”
“當然!只可惜我自己氣不足,吹不好。”
盧悠悠頗有些遺憾,別說是吹簫,就連花會那日彈琴,還是借助了小銀狐的法力,開的金手指,眼下看到李祈帶了碧玉簫和梧桐琴來,想到游仙窟里所寫的琴簫和鳴,不禁有幾分臉紅起來。
李祈見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琴簫之間轉了幾轉,忽地低下頭,隱隱可見那粉白的耳廓泛起了紅暈,先是一怔,可他的心思何等敏銳,先前盧悠悠畫到哪兒他再清楚不過,如今見她這般模樣,哪里猜不到她的心思,不禁微微一笑,摘下碧玉簫,湊到唇邊,輕輕吹奏起來。
一縷清越宛轉的簫聲穿云破月,回響在百草谷中,過了沒多會兒,又融入了一道琴聲,簫聲裊裊,琴音泠泠,忽而熱烈高昂,忽而低沉纏綿,其間的流麗旖旎,百轉千回,仿佛熱烈的追求,喃喃的耳語,一者高亢,一者纏綿,雖是初次相逢,卻又配合得天衣無縫,珠聯璧合,仿佛早已琴簫和鳴了無數次。
“鳳兮鳳兮歸故鄉,游遨四海求其凰,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
藥廬角落的草屋中,杜清漪聽著這琴簫和鳴,跟著低唱了幾句,眼神愈發痛苦嫉恨,喃喃地說道:“鳳求凰,為什么你可以,為什么我就不行?為什么?”
她手中的針穿過布,刺中了指尖,在雪白的布面上綻開一朵刺目的血花,她卻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