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軒離開之后,鐘子昂沒走。
他還約了人。
一刻鐘后,江扶月推門進來,坐到對面。
鐘子昂叫來服務員:“一杯冰美式,一份芒果千層。”
她喜歡的,他都記得。
江扶月:“謝謝。”
鐘子昂沉默一瞬:“…我明天要走了。”
“嗯,我知道。”
得知他入伍的消息,江扶月也不免驚訝,鐘子昂這樣的超級富二代根本不需要去吃這份苦。
但隱約她又猜到他是為了什么。
“我舅告訴你的吧?”少年扯著嘴角,目光沉靜。
江扶月也沒忸怩,大方點頭:“嗯。”
他嘴角一緊,目光落在女孩兒臉上:“你…喜歡他嗎?”
江扶月微怔,撞進他執拗的眼里,輕聲道:“不喜歡不會在一起。”
對于這個答案鐘子昂并不意外。
她本就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拒絕是因為不喜歡,那答應肯定是因為喜歡。
但“喜歡”不等于“愛”。
至少江扶月在回答那個問題的時候,眼神是冷靜的,表情也相當理智。
鐘子昂輕舒口氣,倏地嘴角揚起一抹笑:“其實我老舅這個人吧,毛病特多!”
江扶月:“?”
“咳…首先嘴硬,情商低,不愛說話;其次,不懂浪漫,也不會哄女孩子開心,科研宅男一個;最后,他臉那么冷,笑都很少,被他抱著能凍成冰棍兒,你信不信?”
鐘子昂掰著手指,一條一條數過去,黑他親舅黑得真情實感、不遺余力。
江扶月聽到一半,不由挑眉,目光落在鐘子昂身后,笑容意味深長。
鐘子昂大有繼續叭叭的架勢,“我跟你講,這還只是概括描述,具體細節三天三夜都數不完!不說遠了,就說他上次相親——”
就在這時,身后冷不丁響起一句:“原來在你眼里,我這么多毛病?”
鐘子昂背影一僵,笑容凝固。
他不敢回頭。
謝定淵卻徑直上前,走到江扶月身邊,冷峻的目光居高臨下打量著他,面無表情:“怎么不說了?”
“三天三夜?”
鐘子昂噌一下站起來,椅子腿劃過地板,發出呲啦一聲。
他沒看謝定淵,只匆忙對江扶月丟下一句:“我明天上午十點的飛機。”
然后,逃得比兔子還快。
謝定淵:“…”
江扶月再也忍不住,笑出聲:“哈哈哈…不愧是甥舅,行事作風一模一樣?”
“誰跟他一樣?我不是,我沒有。”否認三連。
“那是誰在出門前給我發消息說,鐘子昂脾氣急、性子倔,沒大沒小、不著四六?”
“哦,那個人還讓我把見面地點發給他,結果一聲不吭就找過來了。”
謝定淵:“…”只要我保持沉默,那人就不可能是我!
江扶月心情大好地就著咖啡吃完了那份芒果千層。
“…有這么好吃嗎?”
“好吃啊,鐘子昂點的都是我喜歡的。”
男人嘴角一緊,又不說話了。
江扶月故意逗他:“想吃什么?喏,我請客。”
“…不吃。”氣都氣飽了。
江扶月也不勉強,抽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擦嘴,“剛才聽鐘子昂說,你去相親?”
男人表情一僵:“別聽他胡說。”
“那到底是相了還是沒相啊?”女孩兒笑意盈盈。
謝定淵雖然摸不準她的意思,卻也沒想過撒謊:“…相過。但只見了一面,我就拒絕了!”
“急什么?”江扶月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唇畔笑意未改,“我又沒怪你。”
“說起來,你都快三十了,相親也很正常。”女孩兒眨眨眼,“為什么拒絕呢?是長得不夠好看?還是身材不夠火辣?又或者智商不夠高?”
“…都不是。”
“那因為什么?”
“因為,”四目相對,男人喉結輕滾,音色低沉,“我那時滿腦子都是你。”
“!”就、突然有被撩到。
第二天江扶月無視某人幽怨的眼神,還是去了機場。
昨天鐘子昂離開的時候,留下航班時間,無非就是想讓她去送送他。
果然,見到江扶月,少年整張臉都亮了——
他撓撓頭:“你是特地來送我的嗎?”
“嗯,”江扶月抬手拍拍他肩膀,“一路平安。”
“等部隊休假,你也在帝都,一起吃飯啊,我請客。”
“好。”
“那、我走了…”
“再見。”
少年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轉身折返,飛快抱住女孩兒,下一秒又迅速退開:“江扶月,我會變成一個很好的人!”
她一愣,旋即莞爾笑開:“那我就等著看究竟有多好。”
你會看到的——
鐘子昂內心默默發誓。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進安檢口。
直到背影消失不見,江扶月才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鐘子昂上了飛機,開始閉眼睡覺。
可腦海里全是與江扶月有關的記憶,教室,操場,學校大門,小街后巷…
一股淡淡的惆悵與失落將他包圍。
怎么偏偏是謝定淵呢?
換成其他任何人他都能不管不顧地把她搶回來。
但謝定淵就…
好吧,他必須承認現在的自己搶不過。
“您好,您的座位在這里。”空姐甜美的聲音傳來。
鐘子昂沒有睜眼,只感覺身旁的位子被人坐了。
十點,航班準時起飛。
等鐘子昂睡醒,空乘人員已經開始派送餐食,剛好輪到他。
“這是餐牌,您看需要什么?”
然后,同樣的話又對隔壁座位重復一遍。
鐘子昂挑了幾樣喜歡的,然后把餐牌遞給隔壁,頭也下意識轉過去,這才看清對方的長相。
然后,他傻眼。
“…怎么是你?!”
易辭嘴角一抽:“我還想問怎么是你呢?丫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雷達?”
“切,就你?也配?”
易辭輕嘖一聲:“你這么說就過分了哈,好歹也是同床共枕過的兄——唔!”
“你給我閉嘴!公共場合注意影響!”鐘子昂額上青筋暴跳,咬牙低咒。
空乘為難地看著兩人,欲言又止,“要不…您先點餐?”
易辭也不看,直接開口:“跟他一樣。”
“…抱歉,金槍魚壽司只剩最后一份了。”
鐘子昂得意挑眉:“我的我的我的,你沒有!嘿嘿,活該!”
易辭笑瞇瞇:“那簡單啊,把他那份給我。”
鐘子昂:“沒睡醒吧你?我的憑什么給你啊?”
“就憑我們好歹也是同床共——唔!”
“閉嘴!”
“那金槍魚給不給?”
“…給!”鐘子昂拳頭捏得咯吱作響,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易辭:“美女,那就麻煩你把最后一份金槍魚給我,至于他——看著上吧,能吃就行。”
空乘小姐隱晦的目光逡巡在兩個小帥哥之間:“…好的,二位請稍等。”
轉身瞬間,眼中光芒大盛:媽媽呀!嗑到了!kswl!
很快,餐食送上來。
易辭故意把金槍魚拿到他面前晃了一圈,賤兮兮道:“這個一看就很新鮮,味道應該也不錯,我嘗嘗…嗯!好吃!太好吃了!”
鐘子昂:“…”傻X!
“喂,你要不要來一口?”
鐘子昂冷哼,扭頭看窗外,藍天晴空,白云朵朵。
“真不吃啊?其實我也沒那么喜歡金槍魚,唉,浪費了。”易辭搖搖頭,余光卻鎖定隔壁。
鐘子昂倏地轉頭,怒目直視:“你他媽做個人吧!”
易辭摸摸鼻子,把金槍魚放到他面前的小桌板上:“我就吃了一口,干凈的。”
鐘子昂瞥了眼,表情不屑:“拿開。”
“你不要就扔了。”
最后,鐘子昂還是吃了。
嗯,只是因為他很想吃金槍魚而已。
用餐結束,空乘收走垃圾。
鐘子昂準備繼續睡,突然想起什么,問易辭:“你去帝都干嘛?”
“體檢啊。”
“你為什么這種眼神看我?”
“體檢?!”
易辭下巴一揚,還挺驕傲:“沒錯,入伍體檢,嘿嘿…我要當兵了。”
鐘子昂:“…”不會這么巧吧?
易辭:“我記得你剛從帝都到臨淮沒兩天啊?怎么又要回去?”
“哦,體檢。”
易辭:“?”
鐘子昂呵呵兩聲:“不好意思,我也要當兵了。”
八月中旬,盛夏酷暑。
江扶月在征得江達和韓韻如同意之后,決定提前去帝都。
明大開學是九月中,還有一個月時間,她已經跟徐開青說好,借用一下他的實驗室,預計一個月內完成手里的論文。
韓啟山知道這個消息后,高興得成天在家哼小調,唱的是:“月月要來嘍…我的小月月…鏘鏘鏘鏘…”
韓恪:“我看咱爸要瘋。”
韓慎:“沒大沒小。”
韓恒:“不是要瘋,是已經瘋了。”
韓啟山:“月月房間打掃好沒有?衣服鞋子這些都添了新的吧?如果不夠裝,再把隔壁房間打通,單獨做成一個衣帽間。”
韓廷面無表明提醒:“爺爺,隔壁是我在住。”
“哦,你搬到三樓也一樣嘛。”
“…”這日子沒法過了!
但第二天他又默默拿出零花錢給江扶月房間添了塊全身鏡。
嗯,F國著名家居設計師的收山神作,可以拿到拍賣行叫價的那種。
為了江扶月的到來,韓家爺孫三代忙前忙后,樂在其中。
但某些人就沒那么開心了。
“…提前?為什么提前?”謝定淵動作一頓,手里的實驗報告也顧不上看了。
江扶月靠在實驗臺邊,和他面對面,“我跟老徐說好要借他的實驗室用,正好暑假期間,人少,設備又齊…”
“我也有實驗室,可以借給你。”
江扶月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生化實驗室跟我的研究課題牛頭不對馬嘴。”
男人一默,半晌:“…什么時候走?”
“后天。”
謝定淵扣住她的手,十指相握:“能不能推遲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后,現在進行的項目差不多可以結束,收尾工作交給老金和丁羽。
如此一來,謝定淵就可以陪她一起去帝都。
江扶月搖頭:“晚一個星期會耽誤實驗進度,必須在開學之前完成。”
謝定淵把頭抵在她肩窩,低眉斂目,像條喪氣的大狗:“沒有一點轉圜的余地?”
“那…我再多留兩天?”
兩天已經是極限。
男人倏地抬眼,嘴角上揚:“一言為定。”
江扶月:“…”感覺自己被套路了。
謝定淵伸手把她摟進懷里,聲音很輕:“我看網上說,熱戀時的分別就等于一場酷刑。”
江扶月哭笑不得:“你在哪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謝定淵:“戀愛博主。”
不是…
“你怎么會看這種東西?”
“我想跟他們學怎么談戀愛。”
“哦?”江扶月挑眉:“那你學到什么了?”
“我學到…”男人一只手從她腰間離開,緩緩撫上女孩兒臉頰,黑眸沉邃,泛起神秘,像一壇陳年佳釀,還未開啟便已散發出醉人的醇香,“這個時候應該接吻。”
目光相接,呼吸交纏,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眼神也愈漸迷蒙。
眼看馬上就要貼到一起,突然——
“臥槽!我看見了什么?!”老白一腳踩進來,下一秒,立馬轉出去,還邊走邊說,“我什么都沒看見,你們繼續,繼續哈…”
老金跟老白原本是走在一起的,可剎車不如后者及時,就這么措不及防一腳踏入了旖旎之中。
走已經來不及,他只能自欺欺人地捂住雙眼,默念:“我是空氣,我是空氣…”
丁羽和劉關落在后頭,老白趕緊把人攔下,往外推:“別進去!有炸彈!”
“哈?”
“粉紅炸彈!”
老白見兩人憨成豬了,情急之下突然嘟嘴,打出一個響亮的空氣啵兒,“教授和小月月…咳!懂了吧?”
丁羽趕緊點頭,邁出的腳也猛然收回:“懂了懂了,我不進。”
劉關反應慢半拍,看完一臉茫然:“教授和小江什么了?還有,老白,你好騷啊!哈哈哈哈…是不是穿了品如的睡衣?”
老白:“…”珍愛生命,遠離白癡。
半分鐘后,劉關:“!”擦!撞到現場了?!
丁羽抓抓臉:“那什么…我們總不能一直不進去吧?”
老白:“你先!”
丁羽搖頭:“劉關去。”
“不是…為啥是我啊?”
老白:“因為你帥。”
丁羽:“因為你酷。”
劉關:“哦,謝謝,但我不帥也不酷。”
這時,老金站在門口朝三人招手:“教授讓你們進來。”
然后這天下午他們累成了死狗。
至此,四人心中暗暗決定,以后只要江扶月在,他們進實驗室之前一定先敲門。
因為,教授是可怕的,教訓是慘痛的。
既然答應了謝定淵多留兩天,江扶月就不急著收拾行李了。
謝定淵有項目在手,如今又進行到關鍵階段,實驗室離不了他,自然也就不可能陪江扶月出去逛街約會看電影什么的。
大部分時間,都是江扶月待在實驗室陪他。
不過,她自己也沒閑著,就地取材,寫程序,做研究,出數據,令老白幾個嘆為觀止。
“看到沒有?這就是傳說中磨刀不誤砍柴工,雙管齊下,愛情事業兩手抓!”
“學到了。”
“不愧是教授看上的女人,一個字——牛!”
謝定淵一個眼神飄過來,幾人瞬間鳥獸散。
這樣一待就是一天,從旭日東升到夕陽西下。
雖說兩人同處一個空間,但交談并不算多。
謝定淵在忙,江扶月也沒閑,只在偶爾抬頭看向彼此的瞬間,一個眼神交匯,就已是莫大滿足。
老白:“總覺得他們教授和小月月之間有另外一個世界,誰也進不去,除了他們自己。”
老金:“啊——這個世界叫‘愛情’!”
眾人:“…”
丁羽:“總之,他們很般配。”
“唉,”劉關輕輕一嘆,目露艷羨,“什么時候我也能像教授這樣找到喜歡的女孩兒就好了。”
老白輕哼:“你以為還有第二個江扶月啊?”
年輕,漂亮,身材好,關鍵還巨巨巨聰明!
天才少女哪那么多?
老白心說:我都還沒有呢,丫真敢想!
江扶月和謝定淵每天六點準時離開,迎著傍晚的火燒云,先開車去吃飯,吃完之后散步,然后披著月光相伴歸家。
“就在這里停吧。”江扶月突然開口。
“還沒到…”
“幾步路,我走過去。”
自打兩人在車里卿卿我我差點被下課回家的江小弟撞個正著以后,江扶月就不敢讓他把車停得太近了。
“我這么見不得人?”男人語氣幽幽。
“怕你嚇著小孩兒。”
哦,還有江達和韓韻如。
至少目前高考畢業還沒上大學這個階段,父母是不愿意看到她談戀愛的。
倒也沒多大的“不愿意”,但至少短時間內不太容易接受。
“等開學以后,正式成為大學生…”江扶月湊過去親了親他嘴角,“再給你正名。”
謝定淵眼底深處閃過笑,但眨眼便消失得干干凈凈,表情依然保持沉凜與緊繃:“…就這?”
“不然?”
他點了點嘴唇正中:“親這里。”
江扶月:“…”
“也罷,反正我不配有名分…”
下一秒,女孩兒柔軟的唇貼上來,男人眼中閃過得逞的笑,反手將她摟進懷里,肆意親吻。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分開。
江扶月:“我走了。”
“嗯,明天見。”
出發去帝都的前一天,謝定淵提前結束工作,帶她去市中心商圈。
江扶月:“做什么?”
男人已經找到隊伍,排在后面:“看電影。”
謝定淵特意挑了部愛情片《氧蝶》,聽名字就很文藝。
進場之前,他還特意跑去買了桶爆米花塞給江扶月:“…我看電視劇都這么演。”
江扶月:“…”還能怎么辦?自己男朋友買的當然只能接著嘍!
誰知兩人進場不到半小時,就被無病呻吟、晦澀難懂的劇情勸退。
謝定淵:“…走不走?”
江扶月:“撤!”
然后兩人又買了另外一場,是部高智商犯罪懸疑片,劇情燒腦,內在邏輯十分強大。
據說編劇是一位同時研究傳統刑偵和犯罪心理學的教授。
在業內十分有名。
江扶月壓著嗓子,湊到他耳邊:“你說兇手是誰?”
謝定淵眼珠一轉:“猜對有獎嗎?”
“你想要什么獎?”
“今晚留下來過夜。”
“嘖…美得你!反正最后都會揭秘,我犯得著?”
男人目露遺憾,“那換一個。”
“換什么?”
“說你喜歡我。”
“成交!”
不出意料,謝定淵猜對了。
出去電影院,江扶月停在音樂噴泉邊,叫住他。
男人回頭。
在水柱沖天的那一刻,江扶月莞爾勾唇,望著他漆黑的眼睛,一字一頓:“謝定淵,我還挺喜歡你的。”
比想象中,更喜歡一點。
第二天江扶月帶上行李,出發前往帝都。
新的征程就此開啟。
一段新的傳奇也即將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