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瓊林宴,但大陳奢華之氣,一日蓋過一日,貴族們吃喝玩樂的花樣子,那是年年翻新。
距離上一回在那瓊林苑擺宴,已經不知曉過去多少年了。
陳望書看著眼前那塊半新不舊的牌子,像是按下了電影開關一樣,許多記憶浮現在眼前。
小時候,她曾經去過遠在東京城的瓊林苑。
長長的木廊有些老舊,散發出淡淡的香味兒,她去的時候,苑里的瓊花都開了,花團錦簇的,夕陽打在那上頭,像是給一切渡上了一層金光。
因為那一年不是科考之年,那里幾乎沒有人去,幾只肥肥的橘貓,躺在那里昏睡著。四周靜謐得,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祖父陳北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那一年他格外的瘦,袍子穿在身上,有些空蕩蕩的。
他的手很大,手心溫暖又柔軟,時常握筆的地方,生出了厚厚的繭子。
若是不以小心碰到,便會生疼。
陳望書一扭頭,便能瞧見他腰間懸掛著的三枚銅錢。
“望書日后,也會赴那瓊林宴。”
“祖父,你說什么?望書是女郎,便是讀盡天下書,寫盡人間文,也是中不得狀元的。”
陳北沒有回答。
他一把撈起了小小的陳望書,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轉身靜悄悄的離開了,那橘貓睜了睜眼睛,又閉上了。
“望書還記得,祖父同你說的,百姓之苦么?”
這里倒是沒有種瓊花,宮墻邊種了一排垂柳,庭院廊前,草草的種了幾叢迎春花。
陳望書一進大殿,便同顏玦分了開來。
這瓊林宴本就是官家宴請新科進士的,往年都擺在西湖邊兒,聲勢浩大,宮妃貴族家的小娘子,浩浩蕩蕩的一大堆,為了就是榜下擇婿。
今年的人,倒是少了許多,只有宮中貴人們。陳望書一露面,便有宮人引了她去女眷一邊。
照舊是一堆公式化的行禮。
“望書來了,當真是沒有想到,玦哥兒這般出息,唉,便是老身瞧著他長大,也沒有想到,他能中進士。當真是把旁的孩子,都給比下去了。”
太后說著,少見的親切的握住了陳望書的手。
陳望書忙捂著嘴笑了笑,難掩喜意,“都是太后您教得好,夫君在家中時常感念,太后娘娘對他期望頗高,他斷是不能讓您失望才是。”
太后聽著,連道了三個好字,“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她說著,看了眼陳望書的肚子,“你同玦哥兒大婚,這也半年有余了。如今他金榜題名,你若是…豈不是雙喜臨門。可有好消息了?”
陳望書一聽,心中暴躁了。
有個屁!到現在顏美人他還是個黃花大老爺們呢!
她還能自我分裂出一個小的,堪稱人類奇跡不成!
但她可是一等一的淑女,自是不會腰一叉開始罵罵咧咧。
陳望書嬌羞一笑,拿著團扇辦遮了面,“太后”
這個太后,叫得高低起伏,千回百轉,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且聽說話人什么時候斷了這口氣。
“太后您再打趣,望書該頭鉆到地縫里去。顏進士…今兒個誰也別攔我,今兒個就叫玦哥兒顏進士!顏進士一心向學,這家事排在后頭呢!”
陳望書一聽有人解圍,忙給皇后一個感激的眼神,“娘娘瞧著比去歲大好了。”
皇后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臉,笑了起來,“這人一不咳了,睡得都安穩了。今兒照鏡子,我都當自己個腫了,按按沒有窩兒,竟是胖了一圈兒。”
宮妃們聞言,都看了過來。
皇后這個人,當真是令人無語。這幾年來,回回太醫都說回光返照了。
可人家這回光返照,不光持續時間長,它次數還多啊!重病,回光返照,好了;又重病,又回光返照,她又好了…
宮中人起初還提前備喪服,這皇后一死,披麻戴孝素服啥的都得有啊。可剛一準備好,人家好了,那東西留著被人查出來,要被人咒人死呢!就給燒了。
可你前腳剛燒了,人又不行了。
來回折騰了好些次,一個個的都疲了,懶得搭理她了。
到了這一回,好家伙,天天咳得心肝肺都要出來了…
人也像是被妖精吸干了精氣似的,真真正正的油盡燈枯了。幾個有望當繼后的,那是尺寸都量了,就想著萬一走了鴻運,能穿上一件皇后朝服呢!
可這回更加厲害了!皇后像是憋掉的氣球重新打了氣一般,肉眼可見的容光煥發起來。
聽聞官家這次十五,久違的進了中宮,鬧騰了一晚上,也沒有問出皇后娘娘到底吃了什么大還丹!
“可能是寒冬過去了,天氣漸暖,倒是當真覺得,身子沒有那么重了。”
皇后說著,笑了起來,她以前甚少開懷,總是看著病嬌凄苦,陳望書此番方才發現,她有兩個深深的酒窩兒,看上去格外的甜美。
她的那個傻姑娘,也生有兩個梨渦。
說話間,打馬游街前三甲轉完了一圈,又回到了這瓊林苑。
陳望書定睛一瞧,只見陳長歌一身亂糟糟的,跟在他身邊的太監,笑瞇瞇的用一個托盤裝了一盤子的帕子香包還有絹花,笑瞇瞇的唱道,“我們狀元郎,不光是科舉奪了頭魁,便是今日得花,也奪了頭魁。”
官家一瞧,笑了出聲,“朕瞅著他們三個,榜眼看著就是個忠厚老實,已經成家立業的…”
榜眼穩重的拱了拱手,在一旁站定了,將中間的位置,給了陳長歌。
“探花郎看著還是個孩童,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長歌得的都是花兒朵兒的,到了付堂這里,全是吃食!付愛卿啊,依朕看啊,他們都要同你搶兒子咯!”
付三司使忙站起了身,他顯然十分高興,完全不似平日的沉悶,“混世魔王,哪個要哪個拿去。”
官家笑了起來,舉起了杯盞,“今兒個乃是大好日子,讓我們舉杯…”
“官家今兒個納到英才,確實是大喜事。臣妾還有一個天大的好事,要湊個雙喜臨門。”
官家一聽,驚訝的看向了皇后的肚子,“皇后有何喜事?”
皇后老臉一紅。
陳望書在心中呸了一口,這個老色鬼!
皇后手微微遮肚,看向了大皇子,激動的喚道:“濛濛,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