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不到陳望書去掐人中喂黃連,那老郎中一針下去,扈國公夫人便醒了過來。
“鈺兒啊,我的鈺兒啊!快快快,快把鈺兒抬回他屋子里去。”
陳望書瞧著,指了指床帳,“老大夫,那床帳里還有一個受了驚嚇的婦人,她有孕在身,當是動了胎氣,先前還叫喚著,這會兒沒聲了。您給瞧上一瞧。”
老郎中點了點頭,“這位夫人,你的手都擦破了,老夫這里有些外傷藥,你自己個涂涂。”
陳望書低頭一看,先前躲避大蛇,她的手在地上擦了幾下,擦出了幾道血印子,倒是不怎么疼,就是看著駭人。
顏玦一聽,忙從老郎中手中接過藥,將陳望書拽到了角落,上起藥來。
“就你熱心腸子,你上趕著來救他們,可討了什么好處?到頭來,還要怪你是個毒婦,害了他們。就你喜歡逞能耐,你出嫁的時候,岳母光是藥膏,都配送了一大箱子。”
“說你夏天瞧見了蟲子,都嚇得要命的。這頭一回見蛇,就看到這么大的,也不害怕。怎么不喚我前來…”
陳望書臉一紅,顏玦聲如洪鐘,別說站在門口看熱鬧的人了,就是在院子外頭灑掃的婆子,都能夠聽得一清二楚的。
“你小點聲。母親也是一時情急。之前在新房的時候,二弟妹本來要來的,她都安排妥當了,我不過是幫她過來瞧瞧。可沒有想到…那蛇竟然像是有智慧似的。”
“看也不看抓蛇的人,光盯著我同二弟瞧,真是邪門了。”
陳望書說著,眼睛瞟了一眼還夾在門縫上的衣袖。
顏玦看了一眼,自顧自的替陳望書上好了藥,沒有言語。
那郎中撩開床帳,看了看里頭的情形,嘆了口氣,走了出來,“這位娘子無大礙,就是受了刺激。肚子里的孩子不大好,已經見了紅了。之后務必臥床躺著。”
“若是這紅漸漸能收了,那興許還有救。若是…反正看造化吧。”
老郎中說著,唏噓的搖了搖頭,“你說那蛇不看旁的人,就盯著你同這地上躺著的這位…”
顏玦補充道,“我二弟顏鈺。”
“這位顏二郎…”老郎中說著,推開了準備將顏鈺抬走的人,湊了過去,聞了聞,皺緊了眉頭,又走到陳望書跟前,“這位夫人,可否把你的外衫,讓老夫聞上一聞。”
陳望書遲疑了片刻,脫下了自己那間破碎的外衣。
老郎中聞了聞,又拿著衣衫走到了門前,扯下了陳望書那半截袖子,聞了聞,點了點頭。
“這就是了,這位夫人的衣袖上,還有顏二郎的衣服上,都有一種藥,這種藥對于蛇而言,就像是米對于雞一般。那大蛇被人從睡夢中強行喚醒,正是餓得很。”
“又被這藥一刺激,不盯著你們,又盯著哪個!”
扈國公夫人身子一晃,“陳望書,你為何要害我兒?定是你在衣袖上抹了藥,故意擦在了我兒的身上,方才害得他被蛇咬了。”
扈國公夫人話一出,吳老夫人便皺了皺眉頭,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呵斥道:“紅霜!”
可扈國公夫人此刻哪里聽得進話去,袖子一甩,繼續說道:“恩科在即,鈺兒有望高中,如今鸞珠肚子里,又懷了我顏家的長孫。國公爺遲遲不說,這爵位傳給誰,你怕被鈺兒搶了去,早就懷恨在心。”
“可憐我千趕萬趕,想趕在你們回來之前,平平安安的給鈺兒成了親。萬萬沒有想到…萬萬沒有想到…我可憐的鈺兒,他還不知道,他這一輩子都不能夠封侯拜相,真正的站在朝堂之上了啊!”
“諸位,雖然說家丑不可外揚。可如今,我也是顧不得了。鸞珠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我的鈺兒也廢了…不是他們,難不成,是我自己害死自己的兒子,孫子么?”
陳望書身形一晃,開始老妖婆晃了幾圈來著,三圈!她沒有那么做作,那就晃四圈吧!再晃真的要暈了!
“婆母,望書心中有冤,不知道從何辯起。這里有幾個問題,您,還有吳老夫人,還有我今兒個新進門的弟妹張佳佳,可敢答?”
陳望書說著,看向了倚著門框有些茫然的張佳佳。
“第一問,光天化日之下,我是如何抬著這么巨大一條蛇,進到這個我頭一回來的院子里的?大概我會什么術法,能夠把那蛇變隱形呢!”
“第二問,叫人去前院喚二弟來,是誰出的主意?是二弟妹張佳佳。”
“第三問,聽聞大蛇之事后,是誰讓我硬要我來處理此事的?是吳老夫人。”
陳望書連問三問,苦笑的看向了顏玦,“母親,外祖母,還有新來的弟妹,當真是疼愛我,看到我想害死二弟同他的孩子,一個兩個的,上趕著給我遞刀又遞頭的。”
顏玦看著眾人,認真的說道,“陳望書沒有這樣做,也不需要這樣做。爵位什么的,我并不在乎,若是望書想要,我自會賺給她。”
“封我妻蔭我子,乃是身為丈夫我的責任,而不是我的父親的責任。”
顏玦說話,擲地有聲。
若是幾個月前,他這般說話,那旁人只會覺得,這娃怕不是得了失心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個,在做什么春秋大夢呢!
可如今,在剛剛見識過他一劍穿蛇的壯舉之后,沒有人覺得,他做不到。
陳望書看了一眼顏玦,有些恍惚。
這樣的話,這樣的事情,她好似經歷過一次似的,那種熟悉的感覺,卻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了。但此時并非恍惚的時候。
“第四問,我剛剛進門,是自己個走進來的,還是被人撞進來的?”
“第五問,剛剛那蛇可有盯著我?若非我的衣袖正好被門框掛住了,若非我在地上打了個滾,我的胳膊可還保得住?”
陳望書見對方不應聲,面色一緊,“怎么一個個都不回答了呢?我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但并非沒有腦子。”
“我若是想用大蛇害二弟,為何不隨便派個女婢,在他來的路上,撞上他一下,把那藥裝到他的身上。而非要涂抹在自己的衣袖上?”
“莫非在諸位心中,我陳望書乃是個活菩薩,見著大蛇吃不飽,上趕著送它一條胳膊,體驗一下蛇口逃生的樂趣?”
吳老夫人聽到這里,終于開了口,“好了,你也不用再問了。你母親受了刺激,一時有些接受不了,便胡言亂語了。哪里有那么多的陰謀詭計,這大蛇餓了出來覓食罷了。”
“諸位,這府中的事,大家伙兒也瞧見了。這喜宴是吃不成了。改日一定登門賠罪,還請各位海涵。”
陳望書見著那些賓客要散,冷笑出聲,“這扈國公府姓顏,我倒是不知曉,什么時候改姓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