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四十二章 代理和直營渠道兩手抓

  這日,剛到辰時中,姚歡和美團推著花費十貫巨資、全新打造的食攤車,幾乎是和運冰塊的商販同時抵達明月樓的。

  “歡姐兒,這就是俺與你說的,合露雪家的冰。他家老板好說話,大小買賣都做,東水門一帶到了伏天,不論正店腳店,還是街坊鄰里,要冰,都找他家買。”

  美團說著,上前幾步,一邊殷殷地和運冰的伙計們打招呼,一邊將汗津津的臉湊近冰車,蹭點兒涼意。

  美團面相討喜,伙計們又識得兩位小娘子已經連著給明月樓送了三天雞腳,遂也和和氣氣地勾上一小坨冰,在地上砸了一瓣,遞給美團道:“擦擦,涼快涼快頭面。”

  美團一疊聲道謝,接了冰塊,遞給姚歡。

  姚歡穿越來時正是端午,此后一天熱過一天,她出來街上走動后,常能看到運冰車。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覷,用硝石與水制冰的方法,唐朝的人們就已掌握。無非彼時尚算中世紀的黃昏,還時有戰爭,政府管控各種物資極嚴格。

  如今這大宋盛世,承平既久,硝石采運已放開,民間有財力的商戶,便投資專做制冰生意,越是在講究生活品質的都市里,越是容易發大財。

  姚歡接過冰塊,取出帕子包了,在額頭臉頰敷了敷。

  媽媽咪呀,真爽快!比井水好使多了。一路為了防曬而犧牲了散熱、被頭巾悶得通紅的皮膚,瞬間就收了汗。

  清早就來張羅店里事宜的孟掌柜,邁出門來,看到烈日下,沈家這水靈靈、嬌滴滴的外甥女,右手纏著帕子,左手拿冰塊貼著通紅的面龐降溫,精神十足地與店里伙計清點每個陶罐里雞爪的數目,不免也佩服起來:“雖是個小姐身子丫鬟命,做起事兒來的勤勉勁頭,倒真是個正經買賣人的模樣。”

  明月樓的菌子事件后,老板于德利知恩還情,跟沈馥之拍胸脯保證,今后關于酒水,沈二嫂只要開口,要幾壇給幾壇。

  沈馥之哪是假客氣的性子,當場高高興興地收了這份承諾,還多提了一個合作意向:明月樓幫著賣賣外甥女研發的五味雞腳。

  明月樓這樣的中高級正店酒樓,除了本店供應的正菜酒水外,也允許一兩家熟悉又靠譜的飯食小同行,做些鵪脯豆酥之類的下酒小菜,每天送來,由明月樓雇的焌糟娘子推著小車在席間叫賣。

  沈馥之帶著姚歡,將豉燜、杏漬、咸齏、糟辣、虎皮五種做法的雞腳,送來給于德利和孟掌柜試菜。于、孟二人縱然向來知曉沈馥之做下酒菜是一把好手,也仍是對這些去了骨頭、又極入味的雞腳贊不絕口,即刻爽快地允了沈馥之的供貨要求,商定每日辰時接貨,賬期一旬一結。

  姚歡大喜,開始謀劃——雞腳一半供明月樓、一半在姨母的飯鋪前試水售賣,宋朝一斤約等于后世的700克,一斤雞爪20個左右,她決定每日備貨先以10斤、200個雞爪試試,每個剔骨后切三段,一份4只,價錢和姨母飯鋪的豬下水保持統一,賣二十文,瞧著挺不錯的一盤了。

  美團素來不太喜歡和阿四搭班,覺得他越來越油里油氣。

  如今得了沈馥之的許可,可以跟著小主人一道另做雞爪小買賣,姚歡又偷偷答應多給她每月半貫的工錢,身為奴婢的美團,頓時積極性空前高漲。

  每天幾十個雞的進貨量,樊樓、遇仙樓、鴻運樓等大店才做得到,美團于是通過樊樓的同鄉搭了線,以泔水的價格買來這些大酒樓不要的雞爪,加上給同鄉的回扣,一筐也就七八十文,每日雞爪的凈成本,撐死了兩百文。

  姚歡掐指一算,若50份雞爪都賣光,收入一貫,去掉主料和調料錢三百文,巷子里幫忙剔骨的兩個婆婆每人工錢五十文,每日毛利半貫左右,雖不算多,也是個不錯的開始了。

  姨母家的青江坊離于老板的明月樓不算遠,也有二里路。饒是沈馥之找來的木匠將食車打造得十分好推,姚歡還是第一天就雙手起了泡。

  今日,姚歡見竟能一早就碰上孟掌柜,忙抓緊機會調研市場反饋:“孟掌柜安康,俺的雞腳,可教客官們中意?”

  孟掌柜笑道:“正要與你道喜咧,前日和昨日,除了杏漬的剩了好幾個,紅燜糟辣的,都賣光啦。”

  “喔,”姚歡若有所思道,“我只道這三伏天里,酸漬的開胃些,客官們原來不愛吃么?”

  孟掌柜直率地指點:“上明月樓吃飯的,多是男客,這大熱天的,陪酒的歌妓們也少了些,吾等男子,豉油芥辣酒糟的皆喜,獨獨不要吃酸酸甜甜的,一股子蜜餞味兒、姨娘氣,還不下酒。你呀,少做些杏漬的,真要做了,也賣給女子們當零嘴吃去。”

  姚歡聽了連連點頭:“多謝孟伯伯指點,俺可真是門外漢,自己愛吃杏漬的,未想到男子的口味和女子大相徑庭。”

  “客氣,客氣,萬事開頭難,俺當年剛開始在食肆里做學徒時,連山藥和芋頭,都分不清咧。”

  孟掌柜說到這里,忽地想起一事,壓低了嗓子與姚歡道:“對了,請大姐兒回去說與沈二嫂知,東家已經查清楚了,蕈子里混了見手青,是再不會發生的誤會。讓沈二嫂放心,東家與俺連北邊的菜市都去瞧了,都是好好的白蕈子。”

  姚歡面上應著,心里卻反倒打了一個格楞。明月樓的人顯然有些話不方便再和外人說,但這見手青出現得也實在太蹊蹺了。

  賣雞腳的另一個陣地上,戰績卻不太理想。

  姚歡和美團推著小車回到姨母的飯鋪前,將剩下的一半雞腳擺開碼好后,正是汴河兩岸開始熱鬧起來的時辰。

  沈馥之在里頭收拾豬下水,每忙活一陣,就出來看幾眼外甥女和她的小攤車。

  姚歡站在“日啖雞腳三兩斤,世間何須揚州鶴”的招牌下,倒是不大有從前在閨中時的生澀,而是拿竹簽子戳著一塊軟糯糯的脫骨雞腳,招呼著進店吃豬下水的食客們嘗嘗。

  “滋味不錯,只是沒油水咧。俺們還要去趕工,吃飽了,回把氣力才是頂要緊的。姚大娘子,你這小食,還是賣給那些游河的官人娘子罷。”

  販夫走卒們一臉憨厚地回復姚歡。

  事到如今,沈馥之已經十二分相信外甥女是鐵了心要入飯食行當。

  她于是走到姚歡身邊,搖著蒲扇安慰道:“現下天熱,這個時辰游客稀少,鄰里懶得出門,纖工力夫們又沒得閑心吃你這小食,今天賣不掉,就送給左右的腳店伙計們吃,做個人情。明日的那些,要不都送去明月樓。”

  姚歡回身捧起桌上的水碗,咕嘟嘟飲了一大口,嘴角一彎,柔聲細氣但態度堅決地對沈馥之道:“姨母,我推車去周圍坊巷吧,有婆婆姑嫂小娘子經過的,我且和她們吆喝吆喝。”

  沈馥之知道姚歡如今主意大,也不攔她,招呼阿四找個干凈輕便的篋筐,裝了一壺杏皮水、四個咸齏肉末饅頭,遞給美團:“照應好歡姐兒,她身子骨嫩,提防她中暑。”

  姚歡和美團,主仆二人推著小車,撿路邊的濃陰處走,不知不覺越走越遠。

  擦肩而過的行人,或者坐在門口乘涼的閑人,扭頭打量一番這食車,或直愣愣地向這車子行注目禮,未免好奇議論。

  “都說富、貴皆扛不過三代吶,這不知又是開封城哪家沒落了,長得如此體面的小婦人,出來販漿賣餅。”

  “不是賣槳水餅子,人家招牌寫著吶,日啖雞腳三兩斤。”

  “賣雞腳?雞腳誰要吃來。“

  “哎兄臺你看那字,像大家手筆。“

  “有何怪哉,吾那日在東大街吃酒,店家蒙酒壇子的帛布上,好大一片字,你們猜誰寫的?蘇學士蘇公!世態炎涼,人一被貶,從前送出去的墨寶,好些都被扔了出來,教市井商肆撿了去。“

  姚歡和美團此前去明月樓走了幾天車,就像那些江湖漢子走了幾趟鏢,已習慣了周遭議論,泰然處之。

  推著推著,美團伸脖子一望,忽地指著一片由幾棵巨大楊柳樹拱衛的空地,建議道:“歡姐兒,咱們去彼處試試。”

  “那是何處?”

  “兒郎們蹴鞠的地方。那邊樹蔭濃密,兒郎們蹴鞠的勁頭又大,三伏天都不消停,踢球看球的都不少人,二嫂說了,人氣就是財氣。人多的地方,你就算賣坨狗屎,都有人搶。”

  姚歡正喝著杏皮水,聽了美團的比喻,一口杏皮水噴在地上。

  “你,你,哎唷,咳,咳咳…”

  姚歡來不及笑罵,咳嗆起來。

  美團嚇得停了食車,回過身來給小主人捶背。

  恰此時,一匹高頭大馬從她們身邊閑步而過。

  馬上之人聽得那熟悉的女子聲音,倏地回頭。

  “可是姚大娘子?”他朗聲問。

  姚歡喘著氣抬眼望去。

  曾家四郎,曾緯。

大熊貓文學    大宋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