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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野獸(上)

  清晨,春日的大地,一片荒蕪。

  一年之計在于春。

  如果不是戰爭,這個世界,地里應該全是帶著希望和寄托,忙碌的農人。

  可是現在,天地之間的原野,蕭索得如同破敗的秋日。

  荒草,水溝,泥濘。

  放眼望去,沒有一絲生氣。

  朱五渡江連破三城,朱重八掃蕩了高郵和淮安之間的小城和堡壘。

  戰火燒到了百姓的身邊,無數人拖家帶口開始逃難。

  原本是富庶溫暖的淮東,現在已經很看看到人煙。

  看到這些,朱五的心中五味雜陳,有些羞愧,有些自責。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算得上一個。

  但是,這樣的情緒只是在心中一閃而過。

  這個時代,無論是英雄還是梟雄,都不能有太多的憐憫之心。

  想活下去,只有殺人。

  戰爭,其實沒有正義。

  只有,勝利。

  “五哥,前面是淮安地界了!”

  藍玉指著前方,在朱五身邊說道。

  此刻,朱五正駐馬在一條小河邊上,任憑戰馬低頭喝著清澈的河水。

  身邊大約五百多武裝到牙齒的親衛騎兵,警惕的看著四周。

  今天,他當了一回斥候。這些天定遠的騎軍探馬整日在淮安和高郵之間游蕩,甚至走得更遠。

  但是,探到的消息都是淮安城大門緊閉,嚴防死守,周圍沒有官軍的動向。

  于是,他決定自己出來看一看。

  聽了藍玉的話,朱五拉下韁繩,戰馬哼了兩聲,離開小河。

  “繼續往前!”

  “五哥,前面是淮安的地界?”藍玉勸道,“您~~”

  “你怎么跟李善長他們那些文官一樣,婆婆媽媽的!”

  朱五笑道,“老子也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怕個鳥,碰到官軍宰了就是。再說,官軍都躲在城里不敢露頭,能有什么事?”

  說完,“駕!”

  輕輕喊了一聲,胯下的戰馬如箭一般竄了出去。

  藍玉無奈,朝身邊一個親兵使了一個眼色,縱馬跟上。

  五百多人的騎兵,黑壓壓一片,烏云遮天一般在大地上前行。

  馬蹄聲,響徹天際。

  這五百人,都是定遠軍最精銳的騎兵,身上都是工匠放心精心打造的鎧甲,不說以一當十。

  起碼,官軍沒個兩三千騎兵,留不住他們。況且,定遠的游騎兵一直在淮安的邊上晃蕩,只要有戰事,馬上就能支援。

  這就是朱五的依仗。

  “駕!”

  朱五在馬上,四處打量。

  淮安周邊的農田也荒了不少,今年還沒下過雨,地里的雜草無精打采,帶著些枯黃。

  “吁!”

  突然,朱五拉住韁繩。

  側面的草地里,似乎有什么東西。

  “那里邊什么東西?”

  朱五用馬鞭一指,邊上跟在他身后的花云,就帶著幾個親兵,下馬抽刀趕了過去。

  “大帥,是具百姓的尸首!”

  花云附身看了一下,回道。

  朱五也下馬,走了過去。

  雜草中,一個瘦弱的百姓背朝天躺著,背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一些蚊蠅在暗黑的傷口上徘徊。

  “刀傷?”

  朱五看著尸體上狹長的傷口,顯然是馬刀劈砍刀傷口,背上的骨頭都露出來了。

  隨后,用刀鞘捅了捅尸體,還不是很硬。

  “最多昨晚上死的!”

  死人見得過了,也就有經驗了,這人的死亡時間很近。

  “大帥,這有馬蹄印子!”

  花云在邊上發現了什么,大聲說道,“不是一匹,起碼一個騎兵隊,三十幾個人!”

  朱五也看到了,地上的馬蹄印子整齊的朝著一個方向。

  “上馬,去前面看看!”

  “俺先去!”

  藍玉搶在朱五前面,帶著幾個騎兵疾馳而去。

  “檢查火銃,弓箭!”

  上馬之后,花云大聲吩咐。

  幾百人的騎兵馬上呈戰斗陣型前進,馬背上長槍端平,馬刀出鞘。

  善于騎射的輕甲騎士,分布在騎兵的兩翼。

  兩百個火銃騎兵,護衛在朱五的身邊。

  又往前走了幾里地,藍玉的親兵快馬過來。

  “大帥,前面有個小莊子,藍千戶在道邊抓了一個舌頭!”

  “駕!”

  朱五點頭,繼續策馬前行。

  沒幾步,就看見藍玉帶著人下馬蹲在地上,一個衣衫襤褸的老漢,正雙手合十跪著,說著什么。

  “咋回事?”

  “五哥!”見了朱五,藍玉小跑著過來,“這老漢是是莊子里,昨晚上幾十個騎兵沖進莊子禍害,殺人放火,現在還在莊子里沒走!”

  朱五有些疑惑,淮安的官軍有這么大膽子出城?

  瞇著眼睛問,“官軍?”

  “八成是,但是老漢說,那些騎兵說的不是咱們漢話,長的和咱們也不一樣。”

  “管他是誰?”

  朱五心中火起,冷笑,“幾十個騎兵,給我屠了!”

  “喏!”

  藍玉也不多說,一揮手,騎兵們紛紛上馬。

  莊子就在前面,本該是炊煙起準備忙碌的時候,但是一片沉寂。

  朱五帶著騎兵在莊子邊上的高處停下,藍玉帶著人慢慢的摸到了莊子邊上。

  這些戰馬都受過嚴格的訓練,沒有主人的允許,除了馬蹄聲,不會發出任何嘶鳴。

  “啊!”

  天地間,突兀的一聲慘叫打破寧靜。

  撕心裂肺,絕望而又痛徹心扉。

  接著,朱五的視線之中,一個年輕女子,裸露著身體從一處房子中跑出來。

  她似乎沒有方向,只是如瘋子一般無助的喊叫,嚎哭。

  接著傳出一陣鳥語的笑罵,一個光著膀子,卷發高鼻的胡人怪笑著,從屋里拿著弓箭沖了出來。

  一切都看在朱五的眼里。

  赤裸的年輕女子哭著奔跑,身后卷發的胡人拉開了弓箭。

  朱五的心猛的揪了起來,“不要~~”

  奔跑的女子一下停住,一只箭從她白皙的胸膛穿了出來,獻血馬上無聲的彌漫,染紅了她半邊身子。

  “呃~~”

  她的嘴里發出沙啞的悲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頭正對著朱五的方向。

  她似乎看到了朱五。

  她看到了。

  朱五清晰的看到,女子努力的抬頭,嘴里想對他的方向發出聲音。

  甚至她想揮手,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的。

  她是那么的年輕,花一樣的年紀,潔白的身體在眼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澤。

  可是,觸目驚心的鮮血,卻不住的把她包裹。最終,她只能看著朱五,無力的倒下。

  “藍玉!”

  朱五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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