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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章 分國

  開京,整座城池都顯現出一股濃濃的蕭瑟之意,城門口幾個東倒西歪的城卒,零零散散骨瘦如柴的行人,還有城中街邊數不盡的乞丐。

  唯一活躍的,可能就是搬運尸體的驢車了,高麗的王沒了,至今都還沒推舉出一個新王,朝政只是以最低效的方式運轉著,保證京城不會出現瘟疫。

  各地的硝煙都已經因為人口凋零而漸漸平息下去,望不到盡頭的大好田畝之上,根本沒有人敢去耕種,左右種出糧食也輪不到農人吃一粒。

  如今,占山為王的土匪都已經斷了糧,凡是還能動的百姓,不是舉家出海就是往遼東逃竄,死都不愿死在故土了。

  開京中最大的宅院內,仆從都小心謹慎的做著事,被趕出去就是死路一條,門口有的是想要賣兒賣女為仆的,人命比杯盞都要賤。

  李成桂站在自己的甲胄前,伸手輕輕觸碰,感受著冰涼,臉上陰晴不定,自古以來都是三辭三讓而登位,如今自己都已經是讓了十幾次了。

  可大明的冊封詔書還是沒來,朝中已經開始暗潮洶涌,不少原先臣服在他麾下的人,在這一次一次的消磨中有起了心思。

  在讓下去,便是將自己這些年南征北戰積攢下的威望就都耗空了,占著茅坑不拉屎,必惹眾怨。

  不遵大明而立國,可否?爭一時之快意,愿否?

  “絕路啊…”

  李成桂的手順勢滑下,握住了甲胄上的佩刀,緩緩的拔出,死則死矣,當錄名與史冊!

  眼中的決然,握柄的青筋,都證明了這位朝鮮開國之主的氣魄。

  但就在這時,管家突然入內興奮的稟報道:“府君,大明的齊王殿下就快到城門口了,還請您趕快更衣出迎吧!”

  李成桂沒有回頭,手上的勁力也沒有縮小,手背上的青筋依舊凸起,可已經涌到了嗓子眼的話就是噎住了。

  管家百思不得其解,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大明使者等來了,自家府君馬上就要加冕為王了,這還不趕緊的,是在想什么呢。

  “府君,大明齊王身份尊貴,乃是天朝上國的帝子,又帶著冊封旨意,還是早去相迎為佳,仆已經吩咐下人準備馬車了,您是不是要更衣?”

  已經拔出一半的刀緩緩歸鞘,李成桂收回手轉身道:“好。”

  管家松了口氣,趕忙安排婢女進來伺候,根本沒有心思去管自家主君為何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己怎么也能做個三品大員吧。

  整座開京在收到消息后,仿佛瞬間就活了一樣,往來的人流幾乎填滿了所有的街道,地上數不盡的乞丐都被提起來由南門驅趕出城。

  傳言齊王殿下心善,見不得這些。

  大小世家率領著子弟,在李成桂的帶領下在北城門口出集聚布置,可謂是人山人海,城門不遠處,風景獨秀之地,酒肉擺滿流觴曲水,甚至還有女扮男裝的貴女在投壺取樂。

  等一個時辰后,遠處蹄聲頓起,日月明旗緩緩出現,一伍驃騎簇擁著高大的王駕而來,八旗大纛二十四個赫然如山而傾。

  所有人都乖順的跪了下去,他們嬌貴的膝蓋觸碰到了凹凸不平的土地上,心中沒有半分屈辱,還有些新奇和亢奮。

  備受折磨的從不僅是李成桂一人,他們這些還能居住在開京的世家,都是早就投靠了東宮的,恩賞也好責罰也罷,總是盼著能有雷霆雨露降下,因為這是只有被承認的臣子才有資格享受的君恩。

  “微臣(草民)等恭迎大明天使,恭賀大明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之聲響徹云霄,一直到朱棣現身才漸漸停止,但依舊還是有人埋頭繼續呼喊著,儼然良臣善民之態。

  也有一些人,雖跪在地上,但心中還是有些悲憤,只不過數量很少,而且剛才山呼萬歲之時,也并沒有留有余力。

  身份高者在李成桂的帶領下拜倒在齊王身前,方才的禮是給天朝使者的,這回的才是給齊王殿下的。

  不少人原先是見過朱棣的,但此時都默契的好似頭一次瞻仰帝子的尊容偉貌,絕口不提高麗原先有個少年將軍,與帝子相貌不差分毫。

  朱棣一身朝服冠冕,英氣與貴氣交融,讓李成桂都有些不敢抬眼相望,心中不免哀嘆,就是眼前之人,自己能對付嗎?

  若是放在兩年前,自是信心十足,初來乍到的齊王,也就剩下個齊王的身份而已,還是不能明示的,自己可以暗中打壓。

  可現在,卻是說不好了,統兵打仗這回事兒,天賦遠要比經驗更重要,經驗上的差距,可以挑兩個年老的副將彌補,而主帥天資上的差距,是沒有辦法抹平的。

  何況大勢在人家手上…

  “高麗果是苦寒與江南不同,本王初至貴國,便感風寒,因而耽誤了數日,勞各位久候了。”

  李成桂躬身道:“殿下言重了,您不遠萬里而來,是為我國之事而奔波,我等小國之民,唯有叩拜以銘恩。”

  說著又帶著眾人給朱棣行了大禮,朱棣彎腰扶起李成桂,倆人雙手緊握四目垂淚:“高麗也屬我大明之藩屬,妖人禍國篡政,至使民生零落于此,圣上憂愁至夜不能寐,得聞幸而有卿,武能平亂,文能治國,圣上欣而賞之,愿委卿以河山,望爾不負重托。”

  李成桂更是涕泗橫流,掙脫開束縛,對著東方不斷叩首,臉上滿是混著鼻涕眼淚的泥土,朱棣差點沒有憋住笑,只能以袖遮做落淚狀。

  就在此其樂融融之時,一個皓首老者走上前拜倒:“草民恭請大明天使,辨明奸邪,李成桂蒙元達魯花赤李子春之子,性質不純胡膻滿身,投至高麗,幸于恭愍王,為非作歹草菅人命,后又恭奉妖僧之子為王,野心勃勃肆意擴兵,漸掌政權,施暴政與河山百姓!”

  “如今蒙蔽天朝,企圖以家姓傳國,竊據我高麗之社稷,此等妖人與那妖僧辛旽何異?”

  “草民位卑而命賤,幸曾讀詩書禮儀,蒙受圣人之經典教化,而今犯上而諫言,非為己身之富貴榮華,實為我高麗數百年之國祚!”

  “今當舍命,而敬求天朝上國垂憐藩國子民之艱難,降圣恩而納疆土,使我等子孫,可安享太平!”

  言畢,從懷中取出利刃,剜心而死。

  從頭到尾,沒有一人上前阻攔,也沒有一人上前要為其斂尸,其心口的血緩慢且堅定的浸濕了這片土地。

  李成桂沒有起身,只是將頭深深的埋在了地上,朱棣一臉為難的望向眾人道:“此人言之,是否切實,事關山河社稷,諸位當直言不諱!”

  為首的幾個世家族長,好似剛回過神來,迫不及待的指著李成桂痛罵,卻是忘記了,就是他們這些日子以來,鍥而不舍的追著李成桂,求著立社稷開新國。

  又有幾個衣衫襤褸的百姓站出來哭訴,言稱自己乃是高句麗人或是百濟新羅之遺民,本也是天朝上國之藩屬,在高麗飽受搓磨,如今高麗社稷斷絕。

  乃是上天報應,合該我等復國,敬求天使,上稟圣主明君,與子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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