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的有樣學樣,勐的跪在這堅硬無比的地板磚上,瞬間就疼的齜牙咧嘴,朱棡嘴角微抽,用眼打量了一下老二的膝蓋處。
顯然,這家伙早有準備,膝上墊了厚軟布,哼,好在本王也準備了,本是預備著,父皇大怒罰他們去跪宗廟時用上的。
小的就是笨些,加上父皇近些年對年幼的皇子們溫和了許多,有些小錯也并未責罰,導致他們有的根本沒被罰跪過,不曉得這跪久了有多痛。
在另一邊的劉瑾見此松了一口氣,這里是坤寧宮,諸皇子要走要留,不是他有資格可以去勸說的。
“姐姐。”劉瑾微微側身對著身旁的管事女官彎腰道:“還得請您再進去通稟一聲。”
那女官沉靜的點點頭,然后深呼吸了一下,這關頭,敢去直面天家矛盾的,不是一般人可有的勇氣。
但娘娘待她恩重,無論如何,只要是為了娘娘好,刀山火海也要走一遭。
輕緩的推開殿門入內,充耳不聞里面的爭執,只是走近后站住腳行禮:“啟稟圣上娘娘,晉王楚王等諸位殿下不愿離去,現都跪在殿外求見。”
“放肆!”
朱元章積蓄已久的怒氣勃發,眼看就要朝殿外沖去,馬皇后趕忙拉住他,然后對著兒子道:“標兒,你也去殿外跪著,等你父皇的旨意!”
朱標乖順的應諾而去,留下夫妻倆獨自說話。
馬皇后推著丈夫坐下:“重八,為了孫氏,難道真要鬧的父子失和嗎?”
“孩子們都長大了,有三個都已經成婚,早不是稚子幼童了,你也要顧著點他們的心意顏面…”
女官推開殿門躬引太子出門,臺階下跪著的幾個看到大哥出來了,提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回去,他們就怕沖出來的是自家父皇,那可就要大事不妙了。
“大哥,父皇怎么說的,我們是不是不用給貴妃服孝了。”
朱標搖搖頭沒有搭話走下臺階,朱棡大概猜到了,于是挪開地方讓出中間的位置給大哥并低聲道:“讓劉瑾快去取個膝墊來吧。”
眼見自家殿下跪下了,劉瑾立刻對著身后不遠處的劉安招手,可突然想到什么,又擺手讓劉安回去站好。
這不比平時,情況到底如何還不清楚,若是圣上出來發覺了,恐會怒上加怒,還是先等等。
每一會兒得到消息的吳王朱橚也趕來了,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在三位兄長身后跪下,片刻后才對身前的大哥說道:“椿兒沒什么大礙,太醫開的藥方也很穩妥,我親自煎藥給他服下,看著他發汗睡下了。”
“如此便好。”
又過了半個時辰后,朱標招手,劉瑾快步趕來,半途就跪下膝行湊近,拜倒垂首以候命。
“去取幾個軟墊,給老五他們幾個墊上。”
“爺,您自…”
劉瑾見他擺手只能暗然退下,而朱橚卻是道:“臣弟也是封王的皇子了,要與兄長們一樣,給弟弟們上軟墊即可。”
老三不自覺的挪了挪膝蓋,心想著早知道大哥也要跪,就不應該墊了,同甘共苦多好啊。
黃昏時候,朱標已經命人將幾個小的送回去了,就算墊了軟墊,也不是年幼的孩子可以承受的,而且也沒有必要。
終于,旨意傳出,命禮部操持貴妃喪事,諸皇子公主緦麻三日食素一月,宮中暫禁酒宴,以表哀掉。
緦麻食素,這是應有之意,畢竟貴妃身份不低,而且也生養了一位公主。
朱標領著弟弟們接旨,然后就在各自宮人的攙扶下退了下去,一跪兩三個時辰,雙腿早就已經腫痛到麻木了,一時間難以自行行走。
離了坤寧宮后,弟兄幾人臉上的并沒有絲毫的笑容,這時候可顧不得得意,只是想著以后父皇不會記仇吧。
朱樉本能的不愿意想這些,心中雖然有些后怕,但還是直接出宮回了自己的府邸。
而朱棡和朱橚就不同了,此事之前,他們可是從沒有違抗過父皇的意思,經年積累下的威嚴,讓兩兄弟都顧不上自己膝蓋上的痛了。
“大哥,父皇那邊怎么辦,要不明天我們接著去謹身殿外跪著吧。”
朱標也知道他們倆害怕安撫道:“父皇自不會跟兒子計較,你們倆若有心就回府多抄幾遍孝經,父皇會知道的。”
“好,我們聽大哥的。”
吩咐人去了輦將楚王楚王送回去,朱標自己也乘輦回了東宮,腳前腳后三位太醫就拖著醫箱趕來了。
常洛華小心的掀開夫君的褲腿露出青腫,太醫上前仔細的檢查問詢,然后涂抹上了藥膏,朱標頓時感到清涼舒適,疼痛緩解了許多。
等其余人都退下了,常洛華才不滿的抿住嘴嗔道:“父皇怎么想的,貴妃活過來聽了此事,恐怕都要再嚇死過去,她是最重規矩的人了。”
朱標笑著拉住妻子的手:“好了,這件事就過去了,不必多提,至于貴妃治喪之事,雖是讓禮部主管了,但還要你多上心。”
常洛華點點頭:“臣妾曉得輕重,福寧那我也去了,與她說清楚不是兄長們不敬貴妃,而是與禮不和,更會損傷貴妃生前身后的賢名。”
“辛苦你了,福寧與我雖是兄妹,但畢竟是年紀相差又男女有別,總歸是難以交心想談。”
說話間,殿外就有通稟,良娣李嫣求見。
“讓她回去,就說…”
“傳良娣進來吧。”
常洛華起身道:“父皇這時候定是回謹身殿批閱奏章去了,臣妾想去見見母后,否則心中難安,正好還有些不放心殿下。”
朱標手上用力捏了捏太子妃嬌嫩細膩的手掌:“也好,你勸勸母后,不必為此事擔憂,明早我便去上朝,父子哪能有什么隔夜仇。”
“諾。”
等常洛華走后,李嫣紅著眼睛沖了進來,看見那很是顯眼的膝蓋后,立刻就又要往外跑,好在劉瑾早有預料,安排了宮女攔下良娣。
這祖宗,有時候比太子妃膽子都大,硬沖到圣上面前要個說法也是敢的。
“憑什么呀,就為了那個…”
朱標用嚴厲的目光止住了李嫣就要吐出來的話,然后吩咐道:“都出去,不許亂說一句話!”
“諾!”
“你呀,都這么大的人了,說話還沒個分寸,這是你能說的嗎!”
李嫣心疼的跌坐在朱標腳下哭的稀里嘩啦,見此也不知道怎么教訓她了,只能將手旁的藥膏遞給她:“給本宮抹藥膏吧。”
洪武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成穆貴妃孫氏葬于京師褚岡。
塵埃落定后,朝野間的所有喧鬧就都銷聲匿跡了,宋廉等人按圣諭寫好的孝義也并未通行天下,緦麻素齋過后,除了少數人外,也沒誰會長久的記住這位已經逝去的貴妃了。
洪武八年初,朱標坐在文華殿里端詳著《蘆汀密雪圖》發黃的細絹上,薄暮悄然降臨,瑞雪覆蓋的淺灘上,黃櫨枯槎在寒風中搖曳,水禽們依偎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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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岸汀渚,枯木棘竹,氣象蕭疏,江天寥廓。
黃絹隔水上,宋徽宗絕妙的瘦金體提字赫然在目“梁師閔蘆汀密雪”,畫絕字絕,字上是那方雙龍方璽的璽印。
朱標在自己的圖畫記冊中記道:“楚之曠浦,遇冬搖落之時,平沙尺雪,汀蘆彌漫,若跨踦登峰,使神馳瀟湘之極,莫不浩浩然、蕩蕩然心地無凝,故云八景者,宜其然,孰能圖此?獨梁師閔胸鐘楚景之秀,特畫圖以像生,豈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