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若只是嬪妃們有什么,倒也不足掛齒,但這涉及到皇嗣就不同了,雖然尚且不知男女,縱是男孩也只是庶子,但那也不同。
尋常人家的庶子不算什么,最多是分家時分些財產,甚至被隨便打發出門也是可能的,但以朱標的身份而言,膝下子嗣但凡成丁,那可都是大明的皇子親王。
誰與這件事扯上關系,都落不了好,莫說李嫣,就是常洛華也是如此,所以朱標才會說,敢做這件事的必是個蠢的。
看著還沒領會他意思的李嫣,朱標故作煩躁的拍桌道:“將良娣帶回去!還嫌這里不夠亂嗎?”
一旁的侍女趕忙上前,也顧不得什么用力攙扶起自家良娣嘴里邊哄邊勸:“良娣,還是先回去吧,殿下一定會查明真相。”
李嫣掙扎著說道:“無論是誰,都有我照顧不周的罪責,請殿下責罰。”
剛訓誡完宮人的劉瑾趕忙上前低聲道:“我的祖宗,爺這是怕這臟水沾染到您身上,先回去先回去。”
好說歹說是把李嫣帶了下去,劉瑾轉過身稟報道:“親軍都尉府指揮使毛驤和都指揮同知尚泓海在宮門口等候傳召,不知爺是否要見他們。”
朱標眉頭微皺:“這消息傳的這么快?”
“良娣急切,著人將太醫院值守的太醫都請過來了,現下整個太醫院就吳王殿下在呢,這消息自是瞞不住了。”
“太醫院不可無人職守,你安排兩名太醫回去,再安排一個太醫去暖玉屋子里守著,一應所需都讓太醫檢查一遍。”
“孩子還是暫且安置在坤寧宮請母后照看,過兩日我在去接回來。”
“諾,奴婢這就去安排。”
此時正往各自寢殿走的承微昭訓奉儀們都忍不住互相打量著,都在懷疑是不是她做下這般歹毒的事情。
東宮尚在擴建之中,她們居住的地方都離這不遠,難免會有些害怕,畢竟都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嫡女,大多都被教養保護的很好,沒見識過多少陰私事情。
隨著漸漸遠離了太子的視線,腿腳也沒那么發軟后,膽氣也都回來了不少,漸漸開始低聲試探起來。
河南行中書省平章政事之女承微楊氏低聲道:“李良娣留下了,莫不是要私下向殿下求情?”
“哎,這話可不能隨便說,我瞧著李良娣雖然驕橫了些,但不像是能做出這般膽大妄為之事的人。”
一個鵝蛋臉櫻桃嘴身形較為嬌小玲瓏的女子應道:“就是,李良娣受盡殿下榮寵,何必朝素來不受殿下恩寵的王良娣下手,那畢竟是懷著身孕的外藩公主,這事兒圣上都要過問的。”
“哼,也沒準,李嫣仗著寵愛向來無法無天慣了,早就聽說她在閨閣時就是個肆意妄為的性子,說不定她就是不想別人先生下殿下的孩子。”
走在最前面身材高挑眼下生著幾粒淚痣,顯得分外嬌媚的女子微微回首瞧向一道身影意有所指的說道:“都別急著往李良娣身上推了,事關皇嗣,殿下自會查個清楚,有些人別賊喊抓賊便好。”
承微趙婷兒笑道:“不知張家姐姐是在說誰呢?小妹平日謹小慎微,不知何時招惹到姐姐了,若有誤會請容妹妹向姐姐道歉請罪。”
這時最后面傳來一道含糊的聲音:“說起來最在意這個孩子的,應是太子妃吧,若是沒有了這個,那宮中就還是只有兩位皇孫。”
這里面位份最高的就數良媛陳韻清了,她當即停住腳步轉身斥問:“是誰說的,太子妃何等身份,豈容你在此污蔑,若有什么真憑實據,就隨我去殿下面前說清楚!”
同屬良緣的段羌娜則依舊是閉口不言,她母族大理段氏如今正是顯貴,朝中頻有封賞不斷賜下,因此她是有置身事外的資格的。
面對陳韻清的質問誰也不敢應聲,太子妃的閑話不是誰都可以說的,但心中都難免有些怨憤,大家隨口說說而已,用得著你在這兒裝正派好人去向太子妃獻媚?
虧得還是通政使家的嫡女,這般作態可真是丟人,雖位有高低,但既然入了東宮,怎么說也是同侍一夫的姐妹,何必這般自甘下賤,又不是向那云錦暖玉清漪般的低賤出身。
陳韻清見無人說話便也不在逼迫,自顧自的轉身快步向前,其余人自覺的放緩腳步,任由她離群而去。
陳韻清不以為意,她入宮不是為了結交朋友,而是為了家族,東宮越穩定越好,太子妃有容人的氣量,也有母儀天下的氣度,能依附她再好不過。
至于些許非議,她父親是太子心腹,是江南世家的代言人,是朝廷的通政使,誰也不可能因女兒家的幾句話而引沖突。
眾人住的雖近但還是有岔路轉彎之時,人群愈見稀疏,到最后只剩下趙婷兒及一個下巴較為尖細嘴唇偏薄的女子。
“吳姐姐面色怎么這般難看,可是方才嚇壞了,那幫奴婢也真是的,拷問就拷問,怎么能血淋淋的就拖出來了,姐姐回去后吩咐奴婢沏碗安神的茶歇下吧。”
那女子打了個顫心不在焉的應道:“嗯嗯,好,多謝趙妹妹關心。”
就在倆人分別的時候,那女子好像反應過什么,神色莫名的死死盯著趙婷兒,想說什么但終究是因為什么顧慮沒有開口。
趙婷兒則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就仿佛能透入心肺般的溫暖:“姐姐怎么了,可還是害怕,哎,若是平日妹妹還能像往常一般去陪伴左右,可今日卻是不方便了。”
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太子妃領著太醫出來,朱標讓出位置讓妻子在自己旁邊坐下,王太醫躬身行禮道:“經過微臣等的施救,良娣及腹中胎兒暫且保全住了,但只是暫且穩住,良娣早產是肯定的,那孩子也必是先天帶了不足,這…微臣愧對殿下。”
朱標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本宮知曉太醫必是盡力了,只是本宮膝下子嗣稀薄,還望太醫勉力而為,不求其他,但求能保全性命即可。”
“是是,微臣必竭盡所能。”
太醫說完后便急匆匆回了寢殿內,常洛華起身行禮道:“若臣妾未離東宮,當不使事至此。”
“人心歹毒,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朱標面色逐漸變得平和,太醫說話向來是留三分余地的,既然這么開口了,性命應是無憂了。
至于孩子會先天不足,那也是無可奈何了,好在宮中不缺良醫珍藥,若天可憐見,縱體虛了些也無妨,能養活便足矣。
夫妻倆這時候也沒有說話的心思,靜坐了片刻后就見趙淮安捧著幾張畫了押的認罪狀前來:“啟稟殿下,經幾人指認再加幾道刑訊,在良娣寢宮中伺候的宮女寶娟招認了,是她伺機在良娣的羹湯中加了紅花和馬齒莧。”
“是何人指使?”
“那賤婢剛開始還只承認是良娣曾因小事苛責過她,因此心懷怨憤伺機報復,奴婢又動了幾道大刑她承受不住才招認是居漣殿趙承微指使。”
朱標聞言不置可否,只是問道:“只憑她一面之詞不足為信,她在宮外可還有家人?”
“尚有一個老母及兄嫂。”
“著人緝拿,或可以此逼問。”
“諾。”
嚴刑逼供,或許不人道,但永遠都是效率最高的手段,在有罪推定和刑訊的情況下罪犯和無辜者所承受的心理壓力以及表現出來的狀態都是很明顯的,稍審訊經驗的人可以很容易分辨。
莫說本就做賊心虛心驚膽戰之輩,就算真是無辜者,亦遭受不住求個痛快。
因此尋常時候,必不能動此法,而且朝廷也有很嚴格的管理措施,主審官用刑訓手段判錯案子,是要反坐的,若是人已死,那就需抵命。
歷朝歷代對此都看管的極緊,大多時候都不會有太多差錯,除非是政治原因需要,否則統治者為了維護其統治也是堅決不能允許濫刑的存在。
而且如今這般涉及到皇嗣就不同了,而且宮里的人都是天家私奴,平日里有體面,可真出了事的時候,宮外的法度可庇護不了他們,御史欽差可為平民百姓發言,但不會也不能為宮里的奴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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