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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七章 毒

  朱元章聞言緩緩點頭,區區幾縣士紳富戶,竟然就敢違逆朝廷包庇要犯,可見其目無王法猖獗之甚。

  朱標無需思索就知道這件事的結果了,若是有胡惟庸下場也就罷了,下面的人迫于丞相之威,做出什么事也可理解。

  可既胡惟庸沒有下場指示,區區幾家上不得臺面的小家小戶,竟就有膽子如此行事,無異議造反謀逆,合該滿門抄斬以示天下。

  “段氏那邊如何了?”

  “書信已經送出,不過兒臣料想,不等書信送達,段寶就應該發兵了。”

  “如此最好,遼東云南這兩處前元殘黨平定后,咱這輩子的功業也就近乎圓滿了。”

  朱元章臉上露出幾分笑容,從亂世中托缽行乞的行僧,投身行伍纏頭拖刀為一小卒,漸起聲名升校做將出人頭地,歷經艱苦獨領一軍百戰未折,與天下群雄逐鹿,勵精圖治求賢納才。

  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攻占應天大破陳漢,與張士誠決戰一統江南,稱帝立國驅逐胡虜追亡逐北。

  到這一步徹底終結前朝余孽,收復漢唐疆土,恢復華夏衣冠,定下家國基業,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父皇這是什么話,萬里鵬程才剛剛展翅,您正年富力強之時,還有的是功業未竟。”

  朱元章忍不住橫了兒子一眼:“咱將功業都取完了,你以后做什么?咱到了這份上,百年之后太祖高皇帝,你呢?”

  殿內伺候的奴婢們死死低下了頭,想跪下但又不敢發出聲音。

  朱標笑道走到自己父皇背后給他按捏起肩膀道:“兒臣不貪心,仰賴著父皇的功業,將來當個太平皇帝也就知足了。”

  朱元章哼道:“你要真是這么想這么做,咱還巴不得呢,哎…”

  說起來也是幸福的煩惱,盼著兒子出息,可也怕兒子太出息,自己養的崽子,如何不知其心意高遠遼闊。

  將來或是能如自己一般,在歷朝歷代的皇帝中都數得著的功業彪炳,或是功敗垂成引后人恥笑,總歸是不成功便成仁的秉性根賦。

  朱標倒是沒想到自己父皇竟還有如此憂慮,不過換位思考一下也就理解了,自己近來多半的心思確實都花在了高麗東瀛南洋上面。

  落在老朱眼中,就好比兒子放著自家萬畝良田千余店鋪的基業不管,非要盯著窮鄰居僅有的糞叉使勁一般。

  對此朱標也只能說:“兒臣心里有數,父皇放心。”

  刑部尚書出了宮門后直奔刑部,當即又點了兩名郎官攜手令領人出發,不僅是要拿住潘富,還要將近來所有敢于涉桉的士紳官吏都一一記下。

  當了本朝的刑部尚書,自然是最為了解圣上遇到這種情況,最后會如此處理,原本他還覺得刑罰有些苛責。

  至今卻是突然醒悟了,這般亂臣賊子,不殺何以正刑!

  竟然差點連累到了本官身上,那還有什么說的,當真都該死。

  溧陽縣,潘府內潘氏披麻戴孝正在靈位前燒著紙錢,諾大的家宅卻無一個仆從伺候,也無親朋故舊前來吊唁,門可羅雀。

  一道身影堂而皇之走入府中,有路人看到后驚異的互相對視可也不敢多言,低著頭快步走遠后才敢交頭接耳小聲滴咕幾句。

  “阿姐,我回來了。”

  面容憔悴的潘氏聞聲轉過身,怔怔地望著這個日思夜想的弟弟,掙扎起身撲了過去,還沒來得及哭幾聲便驚醒,趕忙用手推著他哀泣道:“你還回來做什么,快走快走,爹這里自有我照顧后事,你不要再回來了。”

  潘富溫柔的將姐姐攬在懷中:“阿姐,沒事的,辛苦你了。”

  潘氏用力捶了弟弟幾下就再也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你這孽障,做的好大事,如今家破人亡,可叫我如何是好?”

  “你是出嫁女,潘家的罪責落不到你身上,阿姐,往后好生安度,不必再為此煩憂。”

  潘氏紅著眼抬頭:“娘走的早,爹也走了,你若也不在了,我一個婦道人家,焉能活得下去?”

  潘富聞言眼中厲芒閃過:“那人敢休了你?呵呵,好大膽子。”

  種種歹毒的辦法瞬間閃過,他都到了這個地步,真想拉人陪葬再容易不過,真真是百無禁忌。

  可不由得哀從心起,殺人破家容易,可從其中保全姐姐難,尤其是他死后,姐姐的命途再有波瀾,他又能如何?

  沒有家族,沒有血親兄弟,一個婦道人家,縱有千萬身家又能如何,終不過任人宰割。

  “富弟,阿姐不怕此事,你活著姐就有盼頭,一定要活著,你能跑來見我,就一定還有辦法對嗎?”

  潘富歉疚的看著她道:“逃的了一時逃不了一世,那些人被我捏著把柄,可他們終究力薄,朝廷發力,也就是我落網之時。”

  “我是來見你最后一面的。”

  潘氏的眼淚止不住的流,可臉上在竭力擠出笑容:“好,你除了阿姐,還能再見誰呢,阿姐也牽掛著你,能見再好不過。”

  潘富緩緩跪了下來:“我也好爹也好,為享富貴,作惡無數,有此報應不足為惜,唯是害苦了你。”

  “一家人,同富貴共患難,有報應自也該有一份落到我頭上,阿姐也不冤。”

  這話卻也不虛,潘氏作唯一的女兒,自幼便是掌上明珠,吃穿用度比潘富都要高上不止一等,尋常知府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出嫁時帶走了潘府近乎半數的家產,潘老爺和潘富都心甘情愿。

  潘氏用白袖拭淚:“你先陪陪爹,我去給你弄些飯食,想你也是餓了。”

  “好。”

  潘氏走后潘富看著自己爹的靈位道:“爹,趙真蔣士儒都已經被兒子拖下水了,他們這時候想抽身而退卻是晚了,兒子就只剩最后一步了。”

  “原本按著您的交代,為了給阿姐留條活路,是不該去打相爺的主意,可兒子如今看,沒了你我的庇佑,她一介婦人,縱活著恐也艱難,不如同歸去吧。”

  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微微搖晃,里面是給自己預備的毒藥,以免萬一被趙真等暗算嚴刑拷問,其效力極強片刻即可致人吐血而亡。

  半個時辰后,潘富面色凄悲搖搖晃晃的出了府門,盯梢的衙役撲出合圍而上,卻立刻就被身旁的人撲倒,從街邊竄出一群青壯,掩護著潘富消失不見。

  匆匆來遲的新任縣令喝罵不斷,令人提潘氏出來問話,卻只聽縣役惶恐的驚叫,眾人入內只見潘氏仰躺在靈堂前,衣裙整潔雙手合在腹上,面色青黑嘴唇發紫猶如厲鬼。

  “好狠毒的畜生!”

  “估計是怕他阿姐泄露他的行蹤,就下了毒手,畜生都不如!”

  “行了,潘富你也敢罵,小心他今晚去尋你。”

  潘富原先在溧陽就有小兒止啼的惡名,如今更是連嫡親姐姐都下毒手,可見是個多歹毒的人,差役們立時顫了幾顫。

  “都多久了,還沒抓住潘富,京里來的人也沒什么了不起的,我還以為刑部的老爺多有能耐呢。”

  溧陽縣令黑著臉讓人叫午作來驗尸,并遣人叫潘氏夫家過來,這尸首最后到底如何處理,還得聽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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