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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特權

  世人迷信鬼神佛道,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上至仕宦顯族下至貧苦百姓之家皆有信奉之人,自秦漢以來成欲大事者都會借其力籠絡民心歸附。

  其影響力毋須多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天師府作為天下道教領袖,正一盟威在江南一帶的威望甚至要超過朝廷,尤其是對底層百姓而言。

  到底是祥瑞還是厄兆對此時本就動蕩的局勢而言確實很有影響,天師張正常真是挑了個好時候,就如同昔年獻上天運有歸符時一樣的目光獨到。

  可見縱然是世外之人,道門領袖也逃不過為自家謀利,佛教近幾年是被打壓的不敢出頭了,到底是讓道家有了不該有的念頭,永掌天下道教事已經滿足不了張家了,是要趁機討要永掌天下宗教事么?

  “天師身體可還康健?”

  蔣瓛聲音沒有絲毫起伏的回答道:“天師年歲同圣上相仿,自然也是鼎盛之年。”

  朱標把目光投向謹身殿方向,這段時間他未曾踏出東宮一步,自然也就是有段時日沒有同自己父皇商議過了,所以有些不好出牌。

  貿然出亂了自己父皇的計劃只會惹得局勢不好收拾,但不出手總還是有些心癢癢,多年來執掌權柄操控天下大勢走向已然是朱標刻在骨子里的習慣了。

  “本宮記得當代天師被授為正一教主大真人,領道教事,視秩正二品,設贊教、掌書等佐理之官。”

  蔣瓛努力回憶了片刻才回答道:“是,但微臣還記得其前元時即被賜號天師,領三山符策、江南道教事。”

  龍虎山天師府權力很大,在前元的時候就可以建議任免江南各地道教事務管理官員和道觀管理人員,向皇帝提出新建道教宮觀的經費供給和道士編制建議,還可以直接發放度牒。

  現如今更是總領天下道教事,但其最根本的一項也就是發放度牒,也就是道士身份的權利被朝廷收回了,當然還有佛教那邊也是如此。

  天師府不滿的也就是此事了,朱標忍不住搖搖頭,當代天師目光如炬,只可惜對當今皇帝的脾氣還是看差了些,妄以為在此民心動亂士子不滿之時會以安穩天下大局為重。

  他只看見了江南上下聲勢浩蕩,卻忘了朝廷中樞就在江南,江南各州府別說只是喧鬧了些,縱然是聚眾造反了也不過場笑話,抬手可滅。

  朝廷南北無戰事,鎮守在京營的將帥們正愁沒地方立功升爵呢。

  這也是老朱為何敢這么肆意挑撥文人士子們的底氣,你可以鬧,但你敢反,咱就敢全殺光,正愁沒理由對你們這些狗娘養的下手。

  朱標揮揮手道:“下去吧,做你該做的事,其余的不要自作聰明。”

  蔣瓛沉聲應諾,然后又叩了一個頭才規規矩矩的退了下去,心中有些彷惶又有些激動,上位對你禮遇有加是好事,但能這么不見外的囑咐你更是好事,鳳陽一行總歸是沒有白走一趟。

  朱標起身從書架上找出一本《道德經》放在書案上,隨意的翻看了幾頁后對進來伺候的福貴吩咐道:“咱們宮里新做的梨花糕味道不錯,取上一盒再加上這本送去謹身殿。”

  “諾。”

  福貴走了沒多久,朱標這邊就又忙起來了,一會兒是太子妃的羹湯,一會兒是李良娣的杏花糕,又一會兒是陳良媛的人參燕窩。

  總感覺這么被投喂,估計都不需要正常的用膳了,他被禁足東宮這段時日,可算是見識到了自己妃嬪們的本事能耐。

  半個時辰后福貴回來了,先是在外沏了一盞新茶然后才走了進來,給正在沉溺于書海的太子爺換了茶,然后才小聲的說道:“奴婢去的時候正巧遇見皇爺在斥責幾位中書省的大人們,最后還下旨命張天師入京做法講道。”

  朱標沒抬眼但眼眸閃動了一下,心中卻是有了大概的猜測,不出所料的話,張天師入京的結局恐怕是不會比上任衍圣公好上多少。

  何苦來哉呢,本就是道教無干系的事情,便就要迎難而上,干系最大的孔圣府都避之不及,天師府卻是非要火中取栗,這下引火燒人,躲都躲不掉了吧,想抽身而退都晚了。

  朱標突然很想看一看張家的人接旨時的表情,不知道還能不能保持一副世外高人的風范,他自洪武二年以來,其實見過不少高僧名道了,剛開始還頗為好奇,但后來就見都懶得見了。

  倒不是因為他們浪得虛名,能入京見到朱標,那就必然是有真才實學的,否則縱然是方外之人也沒那么容易見得到本朝的太子儲君,畢竟不只是老朱看的嚴,文物勛貴們也是看的緊。

  只是他們的修行于國于民無益,到底修的只是己身,心性高絕也并不能幫朱標治世,佛理道藏再高深也并不能使天下生民安居樂業。

  見了面也就說些虛無縹緲的機鋒話術,高深是高深了,只是回頭一細想,卻是發覺無甚益處,大道理誰都懂,能言與能行是兩回事。

  佛道兩家在天下的各處寺廟道場都是不事生產的,都需要百姓供養,除了香火供奉外,他們是有很大一片無需繳納賦稅的功德田。

  隨著天下安定佛道都會越來越富,功德田一般也都會隨之越來越大,成了王朝的蛀蟲和負擔,只要是有為之君,無不想把佛道的財富鯨吞,以充盈國庫。

  朱標自然也是這么想的,還是那句話,他連士紳的賦稅都想收,更何況是和尚道士的了,不繳納賦稅的特權一旦留了空子,那必然都會亂套,還不如一體視之。

  王侯將相、士農工商、丐妓流氓、和尚道士、總之無論是誰,只要種了地就得交稅,無任何特權可言,如此國庫才能充盈,而不是天下開拓的田畝越多,而收上來的賦稅越來越少。

  現在無需繳納賦稅的特權還在,但朱標終究是要解決的,只不過還不是時候,還需要時間的積累,不是任何事都需要快刀斬亂麻,溫水煮青蛙有時候更適宜。

  要讓特權階級習慣順從,要先打疼他們讓他們不敢鬧事,老朱現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人士子,因為他們最好欺負。

  開國年間最大的特權階層就是開國勛貴王侯將相,他們才是真正的有權有勢能造反,匹夫一怒是有資格動搖江山社稷的。

  亂世才剛剛過去,文人士子們的影響力還是不夠大,太平年間能裹挾民意的他們才是真風流,現在最多不過就是跳著腳叫喊幾聲而已,沒人會在意。

  朱標放下書冊負手在殿內走動起來,沒記錯的話天師張正常之嫡長子是叫張宇初,聽聞自幼喜讀書,除熟諳其世傳的符箓齋醮術外兼博攬眾家之長。

  為江南文人雅士所重,蘇轍九世孫蘇伯衡稱其形峻而學廣,靈仙飛化之變,梵祝禳祈之靈異,文采斐然稱為列仙之儒。

  天師府還沒到倒下的時候,就如同朱標沒對孔家趕盡殺絕一般,因為殺一些人是沒用的,如果不能在精神中殺絕他們,那朱標百年之后他們必然還會復蘇,因為他們是標桿旗幟,總會有人需要他們,千年世家傳承至今,殺絕談何容易。

  那么下一任的龍虎山張天師就是此人了么,朱標眸光流轉不停,不知腹中有多少明謀暗計在不斷的醞釀幻滅。

  “福貴,你去通政使司衙門,就說讓他們派人去龍虎山天師府傳本宮的令旨,就說本宮近日頗好天人之學,希望能得歷代天師親手注解的道藏一觀。”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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